章三十六

渊岭沼泽之中，天启用本源神力催化灭世阵法。既已抛弃一切走到这一步，他便再也不可能回头了。无论是上古还是玉照，皆是他永远不可能舍弃的人。

面对三界给的重重压力，面对着天启做出的灭世之举，上古终于决定由白玦领兵，发兵渊岭沼泽，月弥也请命一同前往。

炙阳带人看守乾坤台，上古和古君则前往下界稳固结界。

临行之际，上古特意来与玉照告别：“阿姐，你不善杀伐，又将三千年灵力给了白玦，此次，便留在朝圣殿。”她握着玉照的手，郑重地向她承诺，“我们会把天启带回来的。”

“好。”玉照站在朝圣殿外，看着上古的身影渐渐远去。就是这一刹那，她真的觉得，上古长大了。

芜浣站在她身后，见她出神，不由得出声唤她：“大殿下，小殿下会没事的，大殿下不如进去休息一会儿吧。”她扶着玉照，担心道，“大殿下已经两夜没有合眼了，我怕你身子熬不住。”

玉照轻轻摇了摇头：“我没事。”她是实在害怕，随着混沌之劫越来越近，梦里的擎天对她说的话越来越少，他翻来覆去只有劝她的那几句话，可若是她才是最应该做主神的人，那上古呢？上古又该怎么办？从擎天的只字片语中得出的真相，让她不敢去探寻。她不敢相信，若是事实真的如同她想的一般……不！不会的！玉照双手交握，不会是那样的。绝不可能！

正想着，忽闻芜浣惊声道：“大殿下！大殿下你快看！”

无尽夜色之中，骤然得见星辰熄灭，万星陨落，玉照眼眶倏然通红，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何其美的景象，却叫她肝肠寸断，痛不欲生。唇瓣微张，她颤抖着身子，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终于吐出那两个字：“月弥……”她甚至来不及对芜浣交代什么，便不顾她的呼喊，奔向了渊岭沼泽。

灭世阵法外，天启看着月弥化作点点星光，一点点在他指尖消散，他骤然失语，神情呆愣，不知道该露出何种表情。从心口泛滥开的疼痛，叫他一时僵在了原地。雪迎藏起炼天弓，刚想逃开，抬眼便见天边的流光已到了眼前，正是那本该待在朝圣殿中的玉照。

玉照看着天启，痛心道：“我不知道你究竟为何走到这一步，可是天启，眼见月弥死在你面前，你竟还不肯收手吗？”她上前几步，在天启面前跪倒，与他对视，“天启！你告诉我，你究竟为什么，会走到如今这一步？”她流着泪，“无论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都可以一起承担的！”

“不行的。”天启终于回答她。他亦是神情恍惚，双目通红，他抬手抹去玉照的眼泪，带着无尽的疼惜和哀伤，“小玉照，我不能回头。这件事情很难，可我一定要去做。”正是已经失去了月弥，他才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上古和玉照，他一个都不能再失去了！

天启一把推开玉照，回到阵法中心：“玉照，你走吧。谁也无法阻止我，哪怕是祖神也不行！”他不再去看与魔族勾结，遵玄一之命来杀他却误杀了月弥的雪迎，而是加速燃烧本源之力，“这三界众生，于我而言，不过蜉蝣！何足挂齿！”他看着玉照，目光依旧温柔——可是你们，是我视作性命的存在，我绝不允许有人伤害你们，即便是天道也不行！

“天启！”

玉照还想上前，白玦伸手接住她，旋身将她送至阵法外：“别再上前了，他已经疯了。”太苍枪负在身后，白玦与天启面对面站着，“天启，身为真神，我们的责任便是照拂众生，你视三界众生为草芥，还可说自己是神吗？！”白玦举起太苍枪对着天启，“天启，收手吧，随我回神界请罪！”

天启留恋地看了一眼渊岭沼泽，这里的一草一木，皆是他的灵力所化，他为妖神，本该好好守护这里的每一寸土地，如今却要这里亲手摧毁，何其可笑，何其讽刺啊！可他终究无路可退：“白玦！你我终有一战。既然如此，那便动手吧，我是不可能收手的！”

“天启！还我师尊命来！”暮光骤然出现在他身后，举起了长剑，愤怒道，“她待你万年来一往情深，你如何忍心杀她，用她生祭阵法！”

“不要！”玉照大惊失色，“天启！”

很久很久之后，玉照仍然记得那惊天动地的一战。天崩地裂、日月失色。在这场兄弟二人反目成仇的斗争中，最终，太苍枪刺进了天启的胸膛。

看一眼自己的胸口，天启却是忽然笑了起来：“本来说好要带小玉照你来妖界住的，眼下，怕是要食言了……”他的身体慢慢消散，看着玉照的目光却依旧温柔无比，“小玉照，你要记住，你与上古，皆是我手中的珍宝。你永远永远，不可以伤害自己……”

玉照无力地跌坐在地，看着那点光亮飞到她面前，她伸出手去触碰，却终究只能看着那点光亮消失在指尖：“天启，他们都说是你杀了月弥，用她生祭灭世阵法，可我不信。你不可能杀她的，对不对？天启，天启，天启！啊！！”

玉照只觉得自己痛得不能呼吸，若这就是父神所说的，神该舍弃一切，太上忘情，那玉照只觉得自己不适合做神。

捂住痛到麻木的心口，她喃喃道：“阿父，做神太痛了，我好痛啊。若我不是神，那该有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