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文才视角番外·那边应是说侬时（6）

他带她上屋顶喝酒。那是他自己独辟的一隅小天地，从未与人分享，带她进入已经是某种极限。他想说点什么打破沉默，可他并不是擅长敞开心扉的人，喝着闷酒，终于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

俞孜临倒是酒量浅，明明自己挑的果酒不醉人，可她还是说起胡话来。

她也就酒量不济这时候，像个姑娘家。

马文才看着她摇头晃脑地说胡话，脸红扑扑的，有些可爱。她同他相处时，性子有些冷僻，并不爱多说话。此刻一下说了许多，却句句听不懂。他皱眉打量她，回忆起她和荀巨伯他们相处时叽叽喳喳的健谈，一时更加弄不懂她，究竟哪一个她，才是真的。

漫天星光将他们二人席卷，晚风温，掺着酒香。

眼见着她醉倒栽下去，他伸出手了，可莫名想到那晚揭开她衣襟那幕，手一僵，终是没有扶。

她的头硌在瓦片上，嘟囔着喊疼。马文才忽然觉得自己很欣赏她睡着时候的模样。唯有在梦境中，她才卸下防备，不再伪装嗓音，粗声粗气地说话。她原本的声音软糯清脆，那才是个女儿家该有的样子。

他有些后悔方才没接住她，心一横。

反正迟早都是自己的人。

于是就腾出一臂揽着她下了屋顶，再抱回客房的床上。夜华如水，衬得她脸上光影波动，长长的睫毛翕动着。他忍不住伸手抚了一下她簪了两个小孔的耳垂，想象着她若是着女装，戴着珠翠，耳铛琳琅，该是什么模样。

我马文才挑中的人必是不会错的。他微笑着这样想。

再后来，马文才因了梁山伯上品状排行头名的事，趁夜发泄，恰好被俞孜临看见。

他居然会比不过一个梁山伯？他不屑，也不信。可心里的嫉妒和恼火骗不了自己。她一面漫不经心地劝着“不如你也学她收买人心”，一面却又悠悠地出言讥讽。

难道她也对那梁山伯另眼相待不成？他恼恨涌上来时，就没有理智，自己都未料到自己居然伸出手就掐上她的脖子。

可她眼中逐渐凝上一层寒冰，令他心里愈加难受，控制不住情绪地使劲。

终于回神松开手时，他才发现她居然已经被他掐得满脸通红，却硬是不吭声，连咳嗽也忍着，倔强地盯着他，眼中寒冰不化。

他觉得难过，也忽然觉得自己可怕。

但是即便这样，俞孜临居然都没有说什么。

他见她淡定地抹烫伤膏，这才晓得方才她猝不及防被扼住咽喉，大约手颤了抖落蜡泪烫伤了手。

他也是这才想起，她原本是见天寒露重不放心他，才去寻他的。

回忆起她脖子上细嫩的肌肤，愧疚和疼惜催促他去看了看。但她倔强冷漠的样子着实让他生厌，一句对不起哽在喉头，任是如何都说不出口。

他本就是骄纵的马家少爷，从未和谁道过歉。即便眼前这个是自己思慕的女子，望着她冷漠的一张脸，再联想她说自己不如梁山伯，难以名状的滋味侵蚀着他，他觉得自己仿佛哑了。

只是一时妒意和不快，就能掐上她的脖子，今后若是当真一起生活，说不准还会对她做出什么更可怕的事。

马文才忽然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白活了。不知道如何和人相处，不知道怎样对一个人好，有时候就像野兽般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这样的一个自己，当真能和眼前这个如此冷漠桀骜的女子合得来么？

可无论他怎样对她，似乎从没见她抱怨。即便此刻也是。除了她在灯下熹微的一声叹息。

他不明白她为何对自己包容，但却莫名觉得有点心酸，有点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