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文才视角番外·那边应是说侬时（7）

再后来他确定自己的心意，是在往桃花源去时。他杀了背叛自己的马。

从没有人对他说过，这世上的确有钱和武力解决不了的事，那就是感情。她清亮的眸子注视着他，眼中的关切清清楚楚。

她明白他。

她肯定地对他道，其实你也很难过罢。

他的确不是不难过的。被自己的忠马背叛那一瞬，同过往看着它长大的回忆交织——再想起父亲“大丈夫者，不得有妇人之仁”的训诫，硬起心肠射杀那匹马儿。

那是他该做的，必须做的，从小到大被教着“这样做没有错”的。

可她却晓得那不是他的本心。她与只会哭泣的祝英台不一样，她看得见他箭离弦刹那眼中的痛苦。

他的确听了她的话，“不如像梁山伯那样收买人心”。那个老头说自己和她、和祝英台不是一路人的时候，他立即质问祝英台的想法——明明是按照她建议的那样做，却看见她眼中黯了一黯，说不出的感伤。

他暴怒之下就要离开，却听见她有些紧张地在那老头面前维护他，一面觉得她愚拙可笑，一面又止不住觉得感动。

那不是他马文才该有的情绪。他应该生性冷血，下手狠辣果断，像他父亲期望和塑造的那样。

感动，温暖，疼惜，后悔，愧怍……这些情愫不该在他马文才的生命中出现。

是她让他统统破戒。

他觉得心里忽然很烦燥，甩开她的手就跑开，没顾到他失踪后，她会怎样焦虑寻找。

无意中探听到俞孜临和祝英台的谈话，是他意料外的收获。

他听见她说祝英台是女子，心里一亮——他早就想把祝英台收拾一顿赶出书院，说不定还可以借这个机会整治一番梁山伯。

可听她一番痛斥过后，居然还加了一句“请你别再出口伤人，伤害文才兄了。”

他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却莫名联想到五岁时娘亲给他炖桂花银耳羹，他迫不及待地喝下，被烫到了。那种软糯甜蜜的滋味浇在心上，还烫得有些钝痛，差不多就是这般滋味。

他有时候会冲动，会任性，可她一一包容，仿佛一团没什么力度的棉花，一拳打上去都激不起斗志。在她身上，他看不见棱角，可也看不出喜怒。

方揣度她会不会对自己也情意暗生，又想起她斥责祝英台来书院不想着好好读书，反而纠缠于风月之事，羞不羞——于是马文才又觉得，大约是自己想多了。

他静静倚靠在树丛里，想着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的思慕，觉得委屈和灰心。又想起那个讨人厌的梁山伯。若是父亲晓得自己竟比不过这样一个贱民，会如何。自己明明已经很努力了，可为什么，为什么还是……

想躲进柜子里的冲动涌上来，也不管不顾什么，在那老头的屋子里翻找到一个空橱柜，就钻进去，陷入情绪无法自拔。

被俞孜临和祝英台找到时，他粗暴地叫她们滚。祝英台冷淡的吆喝让他难过，而俞孜临对祝英台的不满，道的那句“你没看他不开心么”，则是令他难堪。

他怒吼着不要她管，她却不肯离开。遣走了祝英台，自己干脆就坐在橱柜外面。

他听出她的声音有些迷离，不晓得为什么，比平日温柔许多。

她说他比梁山伯强许多，不住地安慰他，反而让他心烦意乱，刚想推门让她住口，却忽然听见她的哽咽，然后是啜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