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跌宕起伏

洛阳城内，皇宫内一阵肃穆，陛下寝宫宫门紧闭，让燕云祁心中一阵压抑。入殿内，只有皇后一人在侧侍奉，往日里英明神武威风八面的陛下虚弱的躺在榻上，口歪眼斜，还会流口水。什么真龙天子，什么天命所归，除去锦衣华服，他也只是个无能为力的老人罢了。

　　皇后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汁苦口婆心:“陛下吃了药才能好转……”

　　陛下现在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只是那双眼睛依旧锐利，他目眦欲裂仇视的瞪着皇后。

　　“陛下放心，臣妾会一直守着陛下的。”李皇后毫不心虚的说。

　　“儿臣给父皇母后请安。”

　　“太子来了。那臣妾就不打扰你们两父子了。臣妾告退。”皇后对陛下说着。

　　燕云祁饱读诗书，经史子集自然不必说就是黄岐之术也是有些了解的，他亲自为陛下把脉，心里道陛下怕是时日无多了。

　　宫里的太医都已经出城防控疫情去了，陛下如今病入膏肓，即使他们在也无力回天了吧，他只能寄希望于诗如瑾。他吹响了一支小小的骨笛，那是他和诗如瑾联络用的，就算是千里之外诗如瑾也能听得到。诗如瑾听到笛声，火速赶到。反正以他的本事想去哪里都如入无人之境。

　　“殿下找我何事？”

　　“柏堂呢？”

　　诗如瑾看了看燕云祁，又看了看床榻上的陛下，收起来了那副吊儿郎当的德行，走上前去，只见陛下面上一片灰白之色头上的抬头纹也展开了，留下一道道白色的横线。

　　诗如瑾拽过燕云祁:“殿下，即使柏堂在也没用了。柏堂能治病不假，可是没办法给人续命还魂，一切自有定数，殿下还是早做准备吧。”

　　一切正如燕云祁所预料的那样，只是他还不死心，万一有一丝机会也要试一试。

　　“殿下，我知道你难过，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你我都心知肚明陛下时日无多，眼下灾情四起，到处都是人心涣散。皇后一直虎视眈眈，你可要早做防范。”

　　“皇后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正是如此，我们才更不能让她有机可乘。”

　　再说皇后，离开了陛下寝宫就回到了自己的昭明殿她吐出一口浊气:“这一天终于要到来了。”

　　林潇寸步不离的陪着她:“恭祝娘娘得偿所愿。”

　　“本宫只想找回自己的孩子。”

　　“娘娘……”这两个字林潇说的极慢，皇后只当他想劝自己:“放心吧，本宫没事，给裕儿放消息吧。”

　　林潇遵从命令释放了信鸽。

　　城外驻扎的燕云裕在营帐内苦苦思索对策，这才多久，他带来的八个太医死了六个，只剩太医院院判还有个太医这几天是负责找寻草药，这才幸免于难。

　　宣威军三千兵马还剩两千余人……真是让他焦头烂额。之前几个药方都只是短暂的让人看起来健康，没想到几天之后人就悄无声息的死了，就像是回光返照。

　　“真是邪门！我不相信就想不出对策！”

　　“将军，宫里有消息传来。”心腹之人捧着一只信鸽。

　　“母后……”他连忙抽出信筒里的信。

　　“陛下病危，恐太子捷足先登，儿需早做防备。”燕云裕思忖着:“这么说父皇突然病重，并未说让谁监国……”

　　“将军，陛下虽然没有监国旨意，可太子是储君，恐怕……”

　　“我知道应该怎么做。”燕云裕心道，看来皇后娘娘是孤注一掷了，也好，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太子从自己手里抢走的东还不够多吗？燕云裕对这一切故作不知，深夜上了折子汇报了城外的情况。只是他没想到这封奏折会落在燕云祁手里。

　　燕云祁嗤笑一声:“如瑾，你也看看，我这位三弟，胃口不小啊，药材、银两还要补充兵力……”

　　“哼，这是打算招兵买马，他这是打算逼宫不成？”

　　“大概如此。”

　　“那他就不怕落一个弑父杀兄的名声？”

　　“最是无情帝王家，这种事新鲜吗？你看那大隋的皇帝。只要你坐了皇位，谁还管你怎么坐上皇位的。”

　　诗如瑾最终还是叫了柏堂过来，柏堂耗费三百年的功力，还陛下苟延残喘了十几天。

　　柏堂也是面如菜色:“不行了，已经死了，我也回天乏术了。再这样下去就是御尸了。”

　　“御尸？”诗如瑾虽然是魔尊，可是他沉睡太久，很多事并不知道。

　　“相传御尸术是犼的绝技，也有一说尸祖侯卿……”

　　诗如瑾连忙制止长篇大论的柏堂:“行行行，没人听你说教。”

　　“那御尸之术你可会？”燕云祁突然发问。

　　“这……”

　　“孤也不为难你，只需要让旁人看不出陛下已死，做的到吗？”

　　“在尸体上打主意是办不到了，不过障眼法还是可以的，只是时间只有半刻钟。”

　　“这……”

　　“殿下放心，这不是还有我呢么。”诗如瑾拍了拍燕云祁的肩膀。

　　龙床前垂幔放了下来，燕云祁差人喧朝臣殿外侯旨。皇后在昭明殿是最先得到这个消息的，所以她也是最先赶到的。一身缟素，神情悲戚。不知几分真假，林潇面沉似水搀扶着她。

　　“太子这是何意？”

　　“皇后娘娘真是与父皇心意相通，如未卜先知一样。”燕云祁站在高阶之上，一改往日的温和，霸气外露。

　　朝臣们陆陆续续的到来，跪在陛下寝宫门口。

　　“陛下有旨，宣皇后觐见。”

　　辅国公、太尉、以及一些老臣也跟随着进入殿内，他们不约而同的想着陛下这是要宣布遗照不成？幔帐之后，传来苍老又虚弱的声音，一听就是病入膏肓。

　　“众卿家，寡人自知时日无多，所以深夜召诸位前来，太子仁厚文治武功，宜承继大统。寡人与皇后多年伉俪情深，不忍皇后一人孤苦无依，特赐白绫，与寡人合葬泰陵，太监总管林潇，忠心耿耿殉皇后……”

　　太尉等一干老臣实在没找个陛下会有皇后殉葬的遗命。不过陛下执政以来虚设六宫，爱极了皇后，所以就算死也想让皇后陪着他老人家吧……

　　辅国公可心道不好，皇后殉葬绝无仅有不说，失去皇后这个靠山对他们辅国公无形中也是一种削弱，陛下临死还在替燕云祁打压裴家！皇后一党和太子党明争暗斗已久，这时候他是不是应该撇清关系才好？皇后当时楞在当场，陛下居然能想到让自己殉葬来保住燕云祁！

　　“皇后娘娘可是还有话对父皇说？”燕云祁屏退左右，屋里就只留下他、皇后，林潇，以及气绝多时的陛下。“皇后娘娘千算万算，没算到有今天吧。伉俪情深，生死相随，真是羡煞旁人。”燕云祁讽刺的说。

　　“你跟你母亲一样无耻！”都到了这种时候，皇后也用不着装什么端庄大度了。

　　“明明是你横刀夺爱！明明是你鸠占鹊巢，明明是你仗势欺人逼死我母亲！！”

　　“逼死你母亲对我有什么好处？如果她活着我还可以跟她斗下去，让她看看心爱的夫君是如何倾向我的——”

　　“你什么意思？”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吗？”

　　“我母亲究竟是怎么死的？”

　　“是辅国公，是裴家。是裴家需要一个太师夫人。需要一个母仪天下的皇后。说来可笑，母仪天下也不过是别人的棋子。”

　　“还真是如出一辙的狠毒，哥哥谋害我母亲，妹妹毒害我父皇！”

　　“别把自己说的那么高尚，我做初一你做十五，谁比谁的手干净！燕云裕是个蠢得，看不出来你的苦肉计，你早就设好了套等他钻，这个蠢货就真的中计。”

　　“是啊，所以孤把他除掉了，替皇后娘娘出口气。”

　　皇后浑身一凛。

　　“啧啧啧，说别人蠢还要把宝压在别人身上。你比他更蠢。”诗如瑾一手拎着五花大绑的燕云裕，另一只手拎着放穿云箭给燕云裕传递消息的小太监。

　　皇后认命了，大势已去。

　　“如瑾，辛苦你了。”燕云祁赞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继而似笑非笑的对皇后说:“娘娘识人的眼光，果然不怎么样，否则心心念念之人，近在眼前，怎么就瞧不出来？”

　　“你说什么？”

　　“为了报答您告诉我母亲被害的真相，我也跟你说个秘密好不好？”燕云祁的目光洞悉一切，他看着林潇，残忍的一笑:“是不是啊，二弟！”

　　林潇脸上的血色褪的干干净净:“你闭嘴！你闭嘴！是你害我！”林潇突然醒悟过来。

　　“不愧是孤的二弟，果然聪明。只是你发现的是不是太晚了点，不防告诉你，父皇从未放弃寻找你，是孤利用父皇的人引你出来，也是孤派人救了你，一步步安排你在宫里……皇后娘娘您表哥折磨我母亲，我这份回礼您看怎么样。还喜欢吗？”

　　皇后震惊的听着这个消息，这几句话什么意思？拆开每个字她都能听懂，合在一起这句话什么意思？

　　“你住口！别说了！”林潇大步上前跟燕云祁缠斗起来眼底一片猩红。

　　别说，这林潇的武功还算不错，跟燕云祁拆个一二十招丝毫不落下风，要知道燕云祁的武功可是南宫世家家主亲传的！

　　“深藏不露啊二弟，若是父王当初没有把你留在这，你我还真是势均力敌啊，不过现在就是孤把天下让给你，你又能传给谁呢？”

　　林潇歇斯底里，不要命的攻击燕云祁，到底还是燕云祁技高一筹。

　　“认输吧，你们已经彻底输了。”燕云祁打了林潇一掌，他后退几步胸腔一阵灼烧的痛。

　　“云礼……”皇后膝行过去保住林潇，心疼的说:“难怪，我从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那么亲切，我那时候还想，什么样的家庭能教出这样玉树临风的孩子……”

　　诗如瑾、燕云祁都没有阻拦这母子两人相认。不得不说，他们有些羡慕。虽然皇后他们输了，可是他们却可以永远不分开了。就连被五花大绑的燕云裕也是满眼羡慕，皇后那么维护林潇，从前就是他们的相处那么自然妥帖。燕云裕想到自己的亲娘和几乎没怎么见过的妹妹，恐怕以后没什么几会陪在她们身边了。

　　“孩子，我无数次想，如果你就是我的孩子那该多好，你是那么孝顺，那么懂事，那么贴心……老天待我不薄，给了我这么好的一个孩子……只是……时间太短了……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娘……”

　　林潇，也就是燕云礼如释重负:“我，我怕给你蒙羞，我怕……”

　　“傻孩子，娘只要你平安。不就是母仪天下吗？不就是皇后之位吗？都不重要了……”李皇后带着满足的笑容对太子说:“多谢太子殿下成全，本宫找到儿子了……”李皇后爱怜的摸了摸燕云礼的头。

　　“娘，下辈子，我还想做您的儿子……”

　　“我不是个好母亲，下辈子别找娘了啊……”母子两人哭做一团。

　　“来人，恭送皇后娘娘殡天。”燕云祁不想再看。

　　诗如瑾也怅然若失:“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七日后，燕云祁按先皇遗命登基称帝，改国号为北冥。

　　“朕，尊先帝遗命，先皇后李氏殉陛下，忠仆林潇殉皇后。宣威将军燕云裕，虽有谋逆之心，但念及抗疫功绩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就让三弟替父皇母后守陵永世不得回京。”

　　燕云祁虽然登基了，可是洛凝却执拗的留在了太子府。好不容易挨过今天，他抽身回了趟太子府，元尧的死他也是痛心疾首，白发人送黑发人，明明他们还那么年轻，可是却要提早面对这些残酷。

　　湖心小筑。

　　燕云祁去见洛凝:“怎么不入宫？”

　　因为这是国丧，燕云祁不好封赏后宫，但是她们也心照不宣的搬进了宫里，只有洛凝执意不肯离开。

　　“殿下……我有东西给你看。”

　　燕云祁有些疑惑。“这是什么？”燕云祁展开信纸:“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你，你是要……”

　　“合离。”洛凝斩钉截铁:“殿下对我无情，我对殿下无意，我知道殿下心中所爱另有他人，太子妃也好，皇后之尊也好，心不诚我都不稀罕。更何况，这次本就是我的错才害了元尧的性命。”

　　“别胡闹，孩子的事儿又不怪你……”

　　“可我会怪我自己，因我而起我做不到逃避，做不到熟视无睹。更何况这只是其一，其二殿下与我之间从未有过感情，两两相对只剩厌烦。”

　　“凝儿……”燕云祁去抓洛凝的手腕，她却推开了。“你若是心情不好，不想入宫，就先去峰儿那里住几天，等你心情好点了，我去接你回来，好不好？”

　　洛凝不置可否。

　　“我送你去。”燕云祁白龙鱼服，陪着寻常打扮的洛凝走到洛峰的府邸。

　　“就送到这吧。”洛凝决然道。

　　“凝儿……”

　　“我在这里，目送殿下离开……”

　　燕云祁知道洛凝的脾气，所以他只好照做，他一边走时不时回头看，洛凝果然站在原地看他远走的背影。

　　至于安宁，失而复得又再度失去，她的一颗心早就千疮百孔，她仿佛一夕之间苍老，走路都变得踉跄。即使陛下又加封了一个嘉遇公主的称号，又有什么用身外之物，再也换不回云礼的命，和他们的曾经。“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我从未让你多等片刻，你怎么忍心让我等你一生……”

　　宫女搀扶念念有词的安宁上马车，洛峰再也沉不住气跑过来跟她说话，俞姝心里一痛，轻移莲步跟了上去。

　　“请王妃节哀。”洛峰好言相劝。他不知其中内情，只以为安宁为燕云裕伤神。

　　“哀莫大于心死，少卿不会懂的。”

　　“王妃……”

　　“别叫我王妃了，早就没有靖王了，哪里来的靖王妃。更何况，我根本就不想做什么靖王妃……”

　　“请王妃振作，你还有元恒呢。”

　　“元恒……元恒被我留在宫里了，若儿比我更会照料孩子，如今我只想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可是……”洛峰实在放心不下。

　　“多谢少卿关心，少卿不必为我这应死之人操心了，祝少卿和夫人白头到老。”安宁礼貌性的冲不远处目光深情盯着洛峰的俞姝点了点头。“不如怜取眼前人。”安宁上马车之前最后真诚的嘱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