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惨战

　　艾惠克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不久便抵达位于埃涅拉斯广场的府邸。他打开门，发现屋内灯火俱灭，于是他沿途点燃墙壁上的蜡烛，径直前往二楼。

　　“母亲，母亲！长老会已经下达决议，你得跟我撤离。母亲，你在哪儿?”

　　艾惠克一边上楼，一边急切地高呼。没有回应，他走到母亲房间门口，发现门并没有锁，于是他推门而入。

　　“我儿，你的父亲是要留下死战?”

　　母亲站在窗前忧郁地仰望着夜空，她身穿一袭洁白长裙，一头金色波浪长发披散垂下，皎洁的月光洒落她身，于昏暗的房间中恍若黑暗中闪耀的宝钻，散发出圣洁的光辉。

　　“他是大长老，只有他在前线领导众人作战，才能鼓舞军队的士气。如果他怯战，那么混乱就会在城内蔓延，一旦他退却，人民就将失去信心。”

　　艾惠克无奈地回答，他上前几步，向母亲伸出右手。

　　“来吧，母亲，我们得离开。父亲英勇作战正是为我们争取时间，我们不能在此拖沓，时间在此刻尤其宝贵。”

　　“不，孩子，听着。我要留下。”母亲突然回过头来，月光下如同夜色宝石般通透的双眼坚定地盯着艾惠克。“伊苏西尔的子女可曾怯战?你的祖母曾随祖父赴死，而今我也将如此。”

　　“不，不，母亲！”艾惠克缩回手，掩面痛苦地哭喊。“别这样，别留下我一个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别留我一人独自彷徨于世。”

　　“敌袭！”

　　塔楼的警钟突然敲响，发出悠远浑厚的长鸣，与守城卫士的高声呐喊一同在海格兰回荡。

　　“现在远没有到达黎明，他们提前进攻了，浮士德的满口谎言一句也不能相信。跟我走吧，我们撤退，母亲。”

　　艾惠克试图再次说服母亲，可他绝望地在母亲眼中看见坚定赴死的决心。

　　“我是艾苏莎，铁血苍鹰伊苏西尔与屠龙圣女希兰塔之女，你父若要投身战火，焚尽己身，我也当随之一同化为灰烬。”母亲取下悬挂墙边的秘银长剑拔剑出鞘，那昂贵的宝物于月光中反射出璀璨如钻的剑光。

　　“我儿，母亲太过自私，希望你能原谅。可你，你绝不能在此倒下，远未到你赴死之时。如若我同你父战死，你必须活下去，推翻浮士德的暴政。去圣殿取出流影，保管好它。只有埃涅拉斯的直系子孙才能拔出流影，你父畏惧黑夜之剑那古老的力量，而你必将顺应预言！”

　　母亲持剑奔出房间，艾惠克呆在原地不知所措。今天恐怕是最黑暗的时日，绝望已在他心中蔓延。投石车所投出巨石砸碎建筑的巨响在他听来如梦似幻，前线战士的高声呐喊与刀剑交鸣此刻如此的不真实。

　　“你必须打起精神，艾惠克。你绝不能赴死，古老的血脉如若断绝，如若无人再可驱使黑夜之剑，浮士德的一切暴行将再无人能让其偿还。”

　　艾惠克喃喃自语，他强打精神，将自己从浑浑噩噩中惊醒，起身离开宅邸直奔海格兰城最高处的圣殿。

　　他没有料到敌军攻破城门如此迅速，回望身后，恶魔猎人卫军已经开始退守街道，父母高声呐喊着鼓舞士气稳住防线。望向密道，所幸撤离人群只余寥寥还未出城。

　　他加快脚步奔上连绵的黑色石阶，到达门前推开圣殿的雕花黑木门。每一次来到圣殿他都无比震撼，即使这巨大宫殿的圆形穹顶之下一片空旷，只有一座黑色玄武岩石台供奉着那把黑色无鞘木剑。那就是先祖埃涅拉斯从永夜平原带回的那截永夜神树树枝铸造的剑，黑夜之剑，预言中的屠王剑，流影。

　　即使只是注视着那把剑也令他感到无比的重负，如同堕入无尽夜影，任凭挣扎也无法逃开。他明白父亲为什么如此恐惧这把先祖遗物，它虽强盛，却腐蚀心智，若无坚定不移的信念，就将堕落为只会杀戮的行尸走肉。

　　他凝重地行至石台前，将流影平举于眼前。“先祖啊，若我是应验预言之人。请注视我，佑护我驱使此剑而不被侵蚀，如同执剑疾驰于战场丧敌胆魄的伟大先王埃涅拉斯，如同只身击退石巨人的伟大将军阿尔卡迪亚。”

　　流影的剑身应声显现出暗红色的铭文，所幸艾惠克认得这古老的夜族语言。

　　“接受我”

　　艾惠克轻声念出铭文，那铭文瞬间爆发出熔岩般的光泽，剑身颤动不已，艾惠克险些剑刃脱手，然而他最终稳握剑刃，念出另一面的铭文。

　　“背弃我”

　　两面的铭文同时闪烁出耀眼的熔岩亮光，随即快速蔓延至整柄长剑。艾惠克感觉双手握住了一块熔铁，此刻的流影外观也确实如同一块熔铁，炽热的灼烧感令他痛苦万分。

　　但他死死握住剑刃，紧咬牙关承受着痛苦。如果他不能得到流影的承认，那恶魔猎人一族就将失去最后的希望。

　　风暴骤然从南方席卷而来，如同势不可挡的轰鸣战车。乌云汇聚遮掩住天空，月光被隐藏在那黑幕之后，只余满城战火照亮已然残破的古老黑城。数道赤红的闪电划破夜空，如同蜿蜒而下的赤练蛇，直击中古城顶峰的圣殿穹顶。

　　“艾惠克，他做到了，他做到了我没有勇气去做的事。”墨尼拉温柔地看向妻子，对儿子的成功无比自豪。

　　“他当然能做到，他可是墨尼拉与艾苏莎之子，伟大先王墨涅拉斯的血脉。”艾苏莎双手紧握秘银剑，与墨尼拉并肩而立。

　　“城墙已破！骑兵列阵，攻城！”

　　浮士德拔剑高举过头顶，策马奔驰剑尖直指黑城。他看见了那异像，心中已然明了他所恐惧之物已觉醒，他必须在此断绝那流传已经的预言，绝不让它成真。

　　“浮士德，你和你的铁骑哪儿也去不了。”

　　墨尼拉持剑站于街道正中，身边是浮士德大军与黑城卫士堆积如山的尸体，而艾苏莎的尸体静卧在他声旁，那洁白长裙已被血污染红。

　　“凭你一人?”浮士德轻蔑地高呼，“你的黑城卫士已经死伤殆尽，你的妻子业已长眠，等待你的唯有同样的归宿。哦，你的小崽子带走了流影，你认为你已经胜券在握?我会追上他，用长矛刺穿他的身体，如同刺穿你身！”

　　一根长矛刺穿墨尼拉的胸口，他用左手握住矛身，挣扎着不愿倒下，拼尽最后的力量将佩剑刺入浮士德坐骑的心脏。

　　白马嘶鸣一声轰然倒下，浮士德敏捷地跃下马背，左脚顺势踢倒墨尼拉的残躯，生命的光芒已完全从这坚毅战士的眼中消散，他仰天倒在妻子的尸体旁。

　　“这城中没有妇孺，他们一定从密道潜逃出城，追上他们，我的铁骑。特别注意带着黑色木剑的人，优先将他杀死。”

浮士德的骑兵四散开来，兵分多路去往四方追击。

　　艾惠克立于格兰姆山丘之上，愤怒地看着下方被烈焰吞噬的故乡，古老的黑城毁于一炬，大群的黑渡鸦盘旋在海格兰上空，曾经繁荣昌盛的城市，如今变为死城。

　　他并未与逃难队伍一同行进，他明白浮士德进攻海格兰意图为何，只有他远离那些民众，他们存活的几率才会更高。

　　浮士德，今日的暴行必将有所偿还。

　　艾惠克暗下决心，转身钻入格兰姆山丘旁的茂密森林。

　　他打算绕道亚卡夏雪山进入腐朽之地，从大荒原行进浮士德的骑兵优势巨大。但是亚卡夏雪山，他们难以触及，沉重的铠甲反而变成累赘。

　　首先，他得赶往雪山脚下的冰湖镇休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