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前夜

“告诉我！浮士德！直视我的双眼！是什么蒙蔽了地狱第二王的思想，让伟大的智慧从他脑中流逝，而留下愚蠢?哦，是的，现在是第一王了，对吗?哈哈哈。难道背叛梅菲斯特用尽了你的智慧，让你如今如此愚蠢?还是那地狱第一王的宝座，那权柄侵蚀了你的心智?与恶魔猎人一族开战，梅菲斯特从未做下如此无谋的决定。”

　　大长老愤怒地直视着浮士德，夜色的竖瞳中无尽怒火熊熊燃烧。他拔出佩剑直指浮士德，银白色剑锋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如同波光粼粼的湖水。

　　“我们一族与王族恶魔同样古老，我们拥有的力量绝非装饰。恶魔猎人绝非懦弱的种族，我们手中剑刃，也绝非懦弱之剑。回答我，浮士德。你想要没有血与火的和平，还是两败俱伤的战争?”

　　“我并非梅菲斯特，墨尼拉，我远强于他。你说两败俱伤的战争?”

　　浮士德微扬嘴角，高傲地扬起头颅俯视着墨尼拉。

　　“不会有两败俱伤，等待你们的结局唯有死亡。恶魔猎人一族已经盘踞于血夜领太久，如同难以治愈的恶瘤。诸王都在窥伺，他们恐惧那流传甚广的古老预言。而如今，地狱王们多年来的恐惧就此终结。血夜领将重归恶魔统治，而你背后的海格兰，屹立多年的古老黑城，将迎来烈焰。”

　　浮士德拔出佩剑，策马上前斜划架开墨尼拉的剑锋，将剑尖直指墨尼拉脖颈。

　　“滚回你的城市，墨尼拉，我们要战争。当黎明的第一道曙光照进我的大军，当我的勇士休整完毕，这场闹剧将完结。”

　　墨尼拉的脸色立刻拉了下来，他拨开浮士德的剑刃，激动地颤抖，浑身血液似在沸腾。

　　“战争在你口中如此轻易，生命在你眼中如此低贱。好吧，如你所愿！但切记恶魔猎人的剑锋从未迟钝，我们的敌人必将沐浴鲜血！”

　　墨尼拉愤怒地高呼，转身直奔不远处的黑城。

　　全副武装的恶魔猎人列队站满城墙，纯黑的盔甲映射出微弱的光泽，整座城市灯火通明。全城都在等待谈判结果，这将决定他们的命运。

　　“打开城门！大长老归来！”

　　厚实的黑色石门被守卫推开，墨尼拉疾步穿过城门，直往议事大厅而去。

　　“他们的答复?”

　　城门上，负责守卫城门的卫士长忧心地开口询问。

　　墨尼拉回过头，仰望着他。

　　所有卫士都注视着墨尼拉，等待着他的回答。他张开口，嘴唇微微蠕动，却无法做出回答，这答复如此艰难。

　　他深深吸气，平复心情，最终坚定开口。

　　“他们要战争，我的勇士。明早他们就将发起总攻，我们并没有太多时间。但我坚信，我们必定能够守住家园，我们必须守住家园。”

　　沉默，四周一片沉默，死亡的恐惧笼罩在他们身上。

　　“海格兰永垂不朽！为了伟大的黑城！”

　　卫士长突然拔出剑刃举过头顶，用充满坚韧之声高呼。

　　“海格兰永垂不朽！为了伟大的黑城！”

　　四周响起整齐划一的高呼，群情激昂。

　　墨尼拉笑了起来，这是他自浮士德兵临城下以来第一次露出笑容。长久以来的重压让他终日愁容，但如今，他知道黑城的子民都早已做好赴死的准备。他们不愿迎来战争，但他们绝不惧怕战争。

　　“我得赶往议事大厅，不能在此久留。众长老已经在那聚集，我得通知他们，商议对策。”

　　“愿流影的剑锋庇佑您！大长老。”

　　卫士长右手放于心口，低下头颅行礼。

　　“愿流影的剑锋庇佑我们所有人不受侵害。”

　　墨尼拉颔首致意，转身急步赶往议事大厅。

　　风尘仆仆的旅行者掀起满是污秽的兜帽，垂下散乱的褐色中长发，露出他饱经风霜脏乱不堪的青涩脸庞。然而这脏乱的青涩脸庞，却显现出无与伦比的坚毅。双眼炯炯有神，仿若深邃夜空，其中闪耀群星之辉。

　　他扫视四周，恶魔猎人一族的长老们齐聚于此。这空前盛况前所未闻，哪怕先祖埃涅拉斯夺得血夜领，汇聚众恶魔猎人族群建立王城海格兰时，也并非无一位长老缺席。而今，浮士德公然汇集大军直攻王城海格兰，这是对恶魔猎人一族宣战，没有人能置身事外。

　　在场所有人都直视着青年，这让他感到些许压力。这可是整个恶魔猎人长老会，每一位都是以一当千，历经战火洗礼的英雄。没有一位恶魔猎人能轻松地站在他们面前，即使他是大长老墨尼拉之子，学院百年一见的剑术奇才也不能例外。

　　于是他解下斗篷挂于椅背，身体前倾，双手撑住圆桌桌面理了理思绪。

　　“咳”青年清清嗓子，随即开口：“我从腐朽之地带回堕落天使的答复，他们应允庇护我族逃生者，但是……他们拒绝出兵相助。”

　　在半个月精疲力尽的旅行后，他终于归来。这段旅途是如此的艰苦，风餐露宿，日淋雨晒，而今终于得以结束。虽然，结局并不如预期那般美好。

　　“他们恐惧浮士德，忧心出兵援助会给他进攻腐朽之地的借口。自从浮士德阴谋刺杀梅菲斯特坐上第一王的宝座，大肆扩充军队，以强权镇压所有反对之声后，各族人人自危，无人愿公开反对他的暴政。只有血夜领向来不受地狱王庭约束，我们是他们眼中之钉，肉中之刺。”

　　青年说完，退步垂下头颅，静待长老会的决议。

　　“懦夫！古老的盟约如今就此破碎?看来那帮老家伙被浮士德的铁骑吓破了胆，已然忘却先祖的英勇荣光。”一位长老愤怒地用手杖底部不断敲打地面，“他们不再是曾经与埃涅拉斯并肩作战的那些伟大堕落天使，只是一群甘愿待在暴君阴影下的老鼠，令先祖蒙羞。”

　　“第三地狱王路西法已上天界多年未归，堕落天使群龙无首，摄政王凯尔虽暂时稳定了局面，但没有路西法的统领他们无力与浮士德对抗。遣出艾惠克之时我就已预见结局，如今只是应验推测。”

　　墨尼拉叹息着。堕落天使一族不会冒灭族之险前来驰援，只有路西法有权望做出如此决策，凯尔的威望尚不足以让人民为他赴死，何况他恐怕并不愿战火烧进腐朽之地，不愿古老的亚姆克图变成断壁残垣。

　　“墨尼拉，我们不是来此同情堕落天使。如今没有古老盟友的支援，该如何对敌?”一位长老狠拍桌面站立起来，目光凝视墨尼拉。

　　“也许……我们该投降，浮士德没有理由将我们斩尽杀绝。”另一位长老犹豫着开口，手指不安地互相敲打着。

　　“恶魔猎人一族从不投降，徳兰卡拉。你也被浮士德的强权压垮了理智?我们战斗，我们必须战斗，没有别的退路。你难道忘却了古老的预言?堕入黑夜者的血必因黑夜所流尽，背弃者的王庭必将毁于猎人。当复仇的王者归来之时，新生王庭将在旧庭的尸骨上重建。我们都知道诸王认为猎人指什么，而黑夜之剑又指什么。”

　　墨尼拉拔出剑来，向前直指圆桌中心。

　　“我们战斗，让妇女和儿童从暗道逃走，男人们死守城门争取时间。海格兰永垂不朽，为了伟大的黑城！”

　　“海格兰永垂不朽，为了伟大的黑城！”

　　长老们一齐拔出剑来，将剑刃直指围成圆形。

　　“行动起来吧，我们的时日无多。当黎明的第一道曙光初现，浮士德就将进攻。”

　　“而你，我的孩子。”墨尼拉关爱地看向艾惠克，“去保护你的母亲，去保护妇孺撤退！记住，永远记住，我为你骄傲，儿子。我爱你。”

　　“可是父亲……”

　　“走，快走。”

　　艾惠克还想说些什么，可墨尼拉打断了他，强硬地将他推出门外。

　　“愿流影的剑锋护佑我儿。”

　　墨尼拉垂下头虔诚地祈祷，随后关上了议事厅的大门。

　　艾惠克明白父亲已经下定决心，于是默然地赶往宅邸寻找母亲。眼泪从他的两颊滑落，他心中已有预感，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与父亲相见。可他不久便将泪拭干，因他必须坚强。

　　今夜，黑城注定无人得以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