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曲（4）

三月初七，皇帝下旨和敬公主晋封固伦和敬公主，次年三月尚蒙古科尔沁部博尔济吉特氏辅国公色布腾巴勒珠尔。

三月初八，皇帝奉皇太后回銮。皇后的病一直忽急忽缓，人也时昏时醒。虽然还能起身，却消瘦了不少，连早午晚的膳食都不能陪着皇帝一起用。

这一日是三月十一，御驾至德州，弃车登舟，沿运河从水路回京。

一路车马风尘，极为吃力，忽然到了水上行舟，眼见两岸轻红蘸绿，迤逦十余里不绝，抹出烟霞般柔丽的色泽，隐隐然有了蒙蒙春意。

月色清明如许，似一块牛乳色的软纱轻扬滑落，女子说笑声如银铃婉转。

但见两岸月色如画，夜色中柳色青青，晓风圆月，也颇有几分动人情致，鸿雪一时也起了兴致，道：“今儿月色真好，许久没见这样清朗月光了。”

蕊姬的声音格外爽亮：“东巡前钦天监曾禀报说‘客星见离宫，占属中宫一眚’，以为是预示皇后娘娘将有祸殃临头。如今看来，皇后娘娘病重，原来就是应了这句天象的。”

庆常在的声音低低切切的：“皇后病了应着天象便罢了，可我怎么听说是应兆六阿哥的死呢。也真是可怜，这么小小一个孩子，发了痘疫说去就去了。”

婉茵连连念佛道：“阿弥陀佛，还好别的阿哥都安然无恙，也算是神佛庇佑了。”她微微沉吟，“皇后也是可怜，痛失爱子，病中嫁出独女。”

蕊姬的笑语带着神秘的意味，道：“可怜？有什么可怜的？这就是一报还一报啊！为娘的做了什么孽，便都报应到了孩子身上！二阿哥和六阿哥都是健健康康的好孩子，怎么会一个个都早夭了！追根究底的事咱们都不知道，许多事咱们也都只是看见了果，没看见因而已。”

庆常在吓得脸色微微发白，忙下意识地站起身来道：“玫嫔姐姐，你可别这样口无遮拦的，若是皇后娘娘听到了……”

蕊姬撇一撇涂得朱红的唇，垂首拨弄着自己养得水葱似的三寸指甲：“哪里这就听见了？难道皇后不挂念她死了的儿子，没事儿将耳报神竖在咱们这儿做什么？”

鸿雪听她这般说话，忙打了圆场笑道：“玫嫔是爽利人，有什么说什么罢了。”说罢又去按着庆常在，“皇后在青雀舫呢，咱们这喜鹊登梅彩船住不下那座大佛。”

那边厢夜风徐徐之中，皇后却是一字不差，尽数落入耳中，“一报还一报”五个字，几乎如钉子一般实实锥在了她心上，痛得仿佛钻肺剜心一般。尖锐的痛楚排山倒海袭来，皇后一口气转不过来，只觉得无数面孔走马灯似的在眼前转着，直转得天地倒旋，不知身在何处。正要唤人搀扶，忽然脚下一滑，足下的花盆底全然不受控制一般。船上本就不如平底稳当，皇后身体一个踉跄，还来不及惊呼，便从船尾处“扑通”掉进了冰冷刺骨的河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