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曲（5）

鸿雪正与蕊姬、婉茵、庆常在在船上的阁子里聊得畅快，忽听得有重物落水之声，不觉止了声。疑道：“什么东西落水了，还扑腾着呢？”

蕊姬侧耳听了须臾，不以为然地笑道：“怕是岸上什么东西落水了吧？也是的，夜深路滑的，路上行人落水也是有的。”

鸿雪把玩着纽子上垂下的绿莹莹翠玉琉璃豆荚珮，笑生生道：“也是。人落水了会不呼救，只顾着扑腾？别是什么猫儿狗儿的，那便好玩儿了。”

四人说笑着，看了看合上的六棱朱漆窗扇，自顾自闲聊去了。

——皇后不小心落水了！

被救上来时，几乎只剩下一口气。

合宫慌乱，随行的太医被急急召往青雀舫诊治，连太后和皇帝亦被惊动，急急赶往守在皇后阁中。

皇帝焦急地踱来踱去，懊恼道：“朕本与娴贵妃在赏画，因觉得风声略显嘈杂，才传了乐班弹奏，谁知丝竹盈耳，竟未听见皇后落水之声。”

太后轻叹一声：“皇后也真是不当心了。”说罢，便又数着手中的佛珠，默默念念有词。

嫔妃们守在下首，不敢作声，一屋子莺莺翠翠沉默不语，气氛愈加显得沉闷不已。

太后缓声道：“听说救皇后上来的是皇帝身边一个低等的御前侍卫，是么？”

如懿低眉颔首道：“是。那侍卫是皇上御前最末等的蓝翎侍卫，叫凌云彻，汉军旗正红旗包衣出身。当时凌侍卫发现皇后娘娘落水，便下水施救。”

太后颔首不语，只看着皇帝。皇帝的心思并不在这个上头，随口道：“既然是蓝翎侍卫，那就传朕的旨意，救护皇后有功，赏白银三百两，升为三等侍卫。不必叫他进来谢恩了。”

如懿淡淡含笑，余光所及之处，见站在最末的嬿婉神色稍不自在，便转过首只看着周全传旨去了。

齐鲁从皇后殿内出来后，面色便灰扑扑的不太好看，但见皇帝焦灼，忙回道：“皇后娘娘气虚体弱，是油尽灯枯之兆，只怕是在弥留之际了。”他不停地擦着额头的汗，结结巴巴道，“但……但……皇后娘娘福泽深厚，上天庇佑……”

皇帝吃力地闭上眼睛，发白的面孔如被霜雪蒙被。殿阁中静极了，只听到河水蜿蜒潺涴之声，恍若流淌的生命，静静消逝。

回到阁子里，白薇奉上了茶水，鸿雪腻白的手指摩挲着细白如玉的瓷盏，仿佛二者浑若一色一般。她斜签着身子坐着，恍若一枝凝在风中不动的雪白辛夷花。然而她面上的宁和之色是秋阳底下的涟漪，微微漾着炫目的光晕，是细细碎碎的不安定，“皇后恐怕也就是这几日了，那位子一旦空出来，还不知道会惹出多少事端，这些日子你受累些，盯紧了底下人，别出什么岔子。”

白薇连忙应是，欲言又止道：“小主，你说这位子……”

鸿雪轻轻吹着茶水，氤氲的热气拂上面来，那朦胧的淡淡白色，似乎是为她的原本妩媚的面庞更添了几许可亲。她的语气轻柔得如同三月的风，“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我也想争上一争！”

白薇悚然一惊，心底却不可抑制的蔓延上了喜意。

主仆二人都不在说话，阁里静极了，彩船偶尔随着水面的波动均匀而和缓地起伏，鎏金烛台上的红烛烧得久了，烛泪缓缓垂下，嗒一声，嗒一声，累累如珊瑚珠一般。

鸿雪静静侧耳，听着周遭细微的响动，只听得有哀声大作，宫人们放声大哭：“皇后薨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