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九年末,卧病许久的晞月病入膏肓了。
太医数次禀告之后,皇帝终于道:“既然病得那么厉害,皇后是六宫之主,让皇后去瞧瞧吧。”
而皇后耳聪目明,更兼悉心调理,便推了身体不豫,不肯出门。
从前贵妃一心一意追随皇后,鞍前马后,从不敢有二心。皇后对她那样笼络,如今也是弃若敝屣,转头去捧着嘉妃了。
反倒是如懿得知,向皇帝请命前去咸福宫看望。
竹心徐徐替鸿雪添上茶,缓声道:“贵妃与娴妃不睦已久,她何必巴巴儿赶去?”
鸿雪摩挲着一枚外头新贡的粉色珊瑚戒指。那珊瑚是浓淡相宜的粉色,如婴儿绯红的面孔,极是喜人,因号“婴儿面”。漫漫道:“听说这一向咸福宫里不大干净,又有宫女发了疥疮打发出去了,也不知贵妃怎样?她是病透了的人,若再沾上一点半点,皇上也不好对高大人说起。”
竹心不置可否:“宫里许久无人去看贵妃,只怕贵妃不大愿意见娴妃。”
鸿雪轻轻笑了笑,凝视着茶盏中幽幽热气,“这些年贵妃卧病,皇帝虽然每每派人安慰赏赐,却再未踏足过咸福宫。如今好不容易娴妃愿意去,她不会不见的。何况娴妃也有不得不去的理由……”昔年如懿所受的冤屈,虽然阿箬已死,但是罪魁祸首还在呢。
只不过如懿如今还不知道那手镯中零陵香的秘密,也不知拿什么去说服高晞月。
终究皇帝还是走了一趟咸福宫,高晞月陪了他十多年,也不是没有半分情谊的。
高晞月自知时日无多,又听了如懿的话,以为是皇后命齐鲁给她开了气虚血淤加重的药方,以致她终身难有子息。
晞月含了一缕快意,说出了哲妃之死:“哲妃的死从来不是意外,而是皇后嫉妒她比自己先生下了阿哥,又得皇上宠爱……哲妃喜好美食,却不知有些食物本都无毒,但放在一起却是相克,毒性多年累积,哲妃终于一朝暴毙。”
晞月笑得凄厉,语气极为凄厉可怖,几近疯魔,“哲妃死后,皇后也察觉您的疏远,终日惴惴,所以买通王钦窥探消息,又把莲心嫁给王钦加以笼络。至于阿箬,也是皇后安抚许诺,才要她为我们做事。娴妃入冷宫之后,皇后犹不死心,在娴妃饮食中加入寒凉之物,使得娴妃风湿严重。至于娴妃砒霜中毒之事、蛇祸之事,臣妾虽然不知,但多半也是皇后所为了。所以上天报应,皇后也保不住端慧太子的性命!”
太阳穴上青筋突突跳起,皇帝的鼻息越来越重,神色间却分明是有些信了,他的手紧紧抓着紫檀木的桌角,然而他开口说出来的话让晞月绝望了:“朕如今只盼望有嫡子可以继承皇位,其他的孩子,有能生的自然好,若有不能生的,也是无妨。”
晞月听着这些话一字一字入耳,仿佛是一根根钉子钻入耳底,要刺到脑仁儿深处去。
嫡子?只为了一个嫡子之位,就罔顾了她所受的苦?受的罪吗?
她在绝望里抬起婆娑泪眼,望着皇帝离去的背影,吃力地瘫在榻边,她抚摸着皇帝坐过的垫褥、靠过的鹅羽垫子,痴痴笑道:“既然如此,就让臣妾再小小算计您一回,就这一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