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台春（4）

皇帝的语气虽淡漠，却隐然含了一层杀意：“那么慎嫔，你就把当年亲眼所见娴妃如何加害怡嫔与玫嫔之事，再说与朕听一遍吧。朕也很想知道，时隔三年，你是否还能一字不漏，句句道来？”

阿箬急得乱了口齿，拼命磕头道：“皇上，皇上，当年的事太过可怖，臣妾逼着自己不敢再想不敢再记得。奴婢只记得娴妃是如何在蜡烛和饮食里掺的朱砂，至于细枝末节，奴婢实在是不记得了。”

“荒唐！”玫嫔勃然大怒，耳垂上的红玉珠嘀嗒一动，“当年你口口声声描述娴妃如何害我和怡嫔腹中的孩子，细枝末节无一不精微。如何今日却都不能一一道来，可见你当日撒谎，所以这些话都没往心里去！”

鸿雪慢悠悠道：“当年皇后娘娘派素心带人搜查延禧宫，还是阿箬你拦着不让搜寝殿，才惹得人疑心。后来又在娴妃寝殿的妆台屉子底下找到了一包沾染了沉水香气味的朱砂，才落实了娴妃的罪过。细想想，谁又能随意出入娴妃的寝殿，而且能放了那么久沾染沉水香的气味也不被发觉呢？”

舒嫔鄙夷道：“那么只能是娴妃的近身侍婢了？”她夹了一筷子菜吃了，看着阿箬道：“看来这样的事，除了当日的慎嫔，也没有旁人可以做到了。”

嘉嫔厌恶地摇头道：“当日言之凿凿，今日慌不择言。皇上，慎嫔实在是可疑呢。”

皇帝眼底的厌弃已经显而易见，他紧握着手中的酒盏，森冷道：“你当年的话当年做的事关系着朕两位皇儿的性命，如果今日你不说实话，便把朕赏你的这颗朱砂生吞下去，朕再吩咐慎刑司的人拿朱砂活埋了你。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阿箬吓得面无人色，只听地上“咕咚”一声，却是已经晕了过去。

皇帝见阿箬受不得刺激晕倒在地，便吩咐道：“将人带去养心殿偏殿，着人看着她，不许她寻短见或是旁的什么缘故死了。”

这句话，分明是有深意的。贵妃不自觉地缩了缩身子，摸着袖口的苏绣花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嫔妃们见如此，便也告辞散了。

这一夜，想来有许多人都睡不安枕了。鸿雪听着窗外簌簌的雪声，偶尔有枯枝上的积雪坠落至地发出“啪嗒”的轻响，间杂着细枝折断的清脆之声，和着殿角铜漏点点。真是悠长一夜啊。

次日听闻皇帝宣了娴妃去养心殿，说了什么不得知，只知道娴妃宿在了养心殿。

暖阁里，鸿雪正在青玉纱绣屏风后卸去簪环，屏风一侧三层五足银香炉镂空间隙中袅袅升起烟气，窗外三两丛黄叶凋净的枯枝婆婆娑娑划过窗纸，寒雪化作冷雨窸窣，寂寂敲窗。

竹心笑道：“今儿个请安可真好笑，各位小主一照面，可都是一样的黑眼圈呢。”

鸿雪轻嗤一声，一泊天光将她的身影映出丰娆的轮廓，“是啊，谁知道阿箬口中会说出什么。万一说出了些不该说的，幕后之人可要慌了。”

外头白薇唤了一声，“小主，小磊子有事禀报。”

鸿雪对着镜子摘下一对垂珠耳环，淡淡道：“让他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