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台春（5）

小磊子打了个千儿，恭恭敬敬道：“奴才给小主请安。小主，皇上将阿箬是交由娴妃处置，娴妃赐以猫刑，又命翊坤宫上下伺候的人观看，之后就将阿箬送进冷宫里去了。”

清晨的雪光淡淡如薄雾，鸿雪坐在榻边，衣裾铺成舒展优雅的弧度，目光平静得波澜不兴：“背叛主子的人虽然可以得到一时的富贵，但最后还是没得好下场。娴妃这一招杀鸡儆猴用的不错。”

竹心吃了一惊，“当年娴妃和阿箬主仆二人相处之事还历历在目，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收场。奴婢寻思着娴妃也没亏待过阿箬啊，怎么阿箬就恨上了娴妃呢？难道就是因为那次被贵妃罚跪螽斯门，娴妃没能求情？可这也不对啊，不是应该恨上贵妃吗？”

鸿雪的如水双眸似结了冷冷的薄冰，淡然道：“皇上登基那会儿，娴妃为太后不喜，皇后打压，贵妃为难，次次都是阿箬冲在前头护主，那时候她确实是忠心耿耿。娴妃待她情分不同，又狠不下心去管教，阿箬自恃自己身份不一般，就在娴妃身上受不得一点儿委屈，才会被人三言两语的给说动背主。”

说到底，如懿在冷宫待了三年，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自找的。

阿箬的事在六宫之内传得沸沸扬扬，人人都说出了冷宫的娴妃心性大变，一改昔日温和隐忍，杀伐决断，手段凌厉，倒让人越发不敢小觑了翊坤宫。

次日又听闻在火场焚烧慎嫔尸首和棺椁时，那烧出来的火是蓝色的，不是红色的。于是众人都说慎嫔含冤而死，认定是娴妃逼死了阿箬，所以她死后还要闹鬼作怪。

宫中最喜欢这些鬼怪之语，怎么禁也禁不住，何况又是棺身起了蓝火那么诡异！也难怪大家都害怕。几个替阿箬烧尸的太监吓坏了，满嘴胡言乱语。

当天夜里就传来翊坤宫闹鬼，娴妃被吓得晕厥了过去。第二日便起不来身了。满嘴嘟囔着胡话，发着高热，虚汗冒了一身又一身。太医来了好几拨儿，都说是惊惧发热。

更有翊坤宫的一个小丫头菱枝，一夜之间眼也直了，话也不会说了，只会缩在墙角抱着头嘟囔：“吊死鬼回来了！吊死鬼回来了！”

慎嫔棺樽冒蓝火的事才压下去，宫人们私下里难免还有议论，如今听着“吊死鬼”三字，不免让人想起慎嫔便是上吊死的。更加之冷宫一带这两夜常有人听见女子怨恨哭泣之声，越加觉得毛骨悚然。

于是，翊坤宫闹鬼之事，便止不住地沸沸扬扬闹了开去，成了宫人们茶余饭后最津津乐道的谈资。

虽然入了二月，京城偏北，地气依然寒冷。殿中用着厚厚的灰鼠帐，被熏笼里的暖气一烘，越发觉得热得有些闷。鸿雪便更有些闷得慌，正见内务府的几个太监送了安息香并新做的被枕来，便伸出涂了水红蔻丹的手随手翻了翻道：“是什么？”

为首一个太监堆着讨好的笑容，谄媚道：“快开春了，皇后娘娘嘱咐宫里都要换上新鲜颜色的被褥枕帐，所以内务府特挑了一批最好的来给小主。”

见锦被和软枕都绣着的都是石榴、莲花、竹笙、葫芦、藤蔓、麒麟的图案，鸿雪不觉露了几分笑容：“这花样倒是极好的！”

那太监赔笑道：“这锦被上的图纹是由葫芦和藤蔓构成吉祥图案，葫芦多籽，借喻为子孙繁衍；‘蔓’与‘万’谐音万代久长。这个帐子满绣石榴和瓜果，多子多福，瓜瓞绵绵。小主您瞧，这个软枕绣着的是骑着麒麟的童子戴冠着袍，手持莲花和竹笙，寓意为‘连生’，又有麒麟送子的意思。”

鸿雪抚着软枕上栩栩如生的童子图样，吩咐道：“那灰鼠皮子的枕头帐子，睡得人闷也闷坏了。也把新的换上，讨个好彩头。”又让竹心带人下去领赏钱，那太监欢欢喜喜答应着告退了。

宫女们答应着利索换了。白薇在帷帘处疏疏朗朗悬了三五枚镏金镂空铜香球，将安息香添了进去，丝丝缕缕缠绕的香气错落有致，又均匀恬淡，幽然隐没于画梁之上。

白薇眼见着四下也无外人，便低声道：“小主如今盛宠，为何不打算多要一个阿哥？”

鸿雪拨着手里的蓝地缠枝花锦珐琅手炉，轻声道：“我是不敢要也不能要。宫里四个阿哥，大阿哥不得欢心，三阿哥被厌弃，四阿哥体弱，唯有永琪一枝独秀，可也太招人眼了。皇后如今心心念念都想怀上一个嫡子，若是我在这关头上怀孕，我是真怕会刺激到皇后那敏感的心。何况永琪还那么小，光是护着他平安长大就废了好些心思，万一再怀上，难免会疏忽了永琪，到时候可真就得不偿失了。”

白薇点点头，“奴婢晓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