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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心孤独的天才跨越时代的风雪

经典加经历

像诗一样美,像雾一样神秘的木心

木心先生出生在乌镇,吴根越角,烟雨江南。他的家世是标准的书香门第,母亲能诗善画,外婆精通《周易》,连管家都会在酒后泼墨作诗,木心自然也从小就饱受熏陶。他学诗、学画,学哲学和钢琴,中西方的文化精粹在他身上熔为一炉。

在乌瓦白墙的江南小镇上,一个早慧的少年慢慢成长。他的命运充满险恶的惊涛,14岁,乌镇被日军攻陷;21岁,木心投身新四军。他蹲过监狱,当过老师,到了20世纪80年代,他毅然选择以55岁高龄出国留学。木心始终对这些历史的波澜淡然处之,并写出了那句著名的金句:“所谓无底深渊,下去,也是前程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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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年代中期,木心的才华终于在海外得到轰传,华文世界里,人人争相传颂木心的声名。他身边慢慢聚集起了一批艺术家,人人都渴望得到他的指教,他却默默回望向自己背后的时代,似乎有些茫然和无所适从。正如他在《哥伦比亚的倒影》中所写的:“生命是什么呢,生命是时时刻刻不知如何是好。”

他在家里为听众们开课,课名就叫“文学回忆录”。这堂私教课一连持续了五年,每节课的讲义都有两万多字,那个锦绣文章的时代似乎在木心脑海里拓印了一份副本,他出口成章,金句俯拾即是。他的学生之一、国学名家陈丹青回忆,木心在课上经常会停下来,无奈地笑着摇摇头,说:“原来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啊。”

他的渊博来自惊人的阅读量,木心曾经在课堂上戏谑自己的学生们:“你们看书太少。莎士比亚戏剧,我看过五六十遍,《福音书》我读过100多遍。每次读都不一样,到老也懂不透。”

木心先生是什么呢?他是旧世界古老文化的集大成者,也带有那个时代的一切烙印和幻想。东方和西方两种文化法统在他身上激烈碰撞,碰撞出了绝世的才华和惊艳的哲思。他曾做过这么一个精炼的总结:“中国文化精神的最高境界是欲辩已忘言,欧陆文化精神的整体表现是忘言犹欲辩。”

他曾站在异国的街道上茫然若失,也曾站在时代的十字路口,身受历史的大雪吹拂。我印象最深刻、也是我心目中木心先生最好的诗是《赴亚当斯阁前夕》,其中我最喜欢的段落是这样的:

现在变得 / 街头,有谁拥抱我 /

意谓祝福我去 / 远方的名城 / 接受朱门的钥匙 /

我茫然不知回抱 /

风寒,街阔 / 人群熙攘 /

总之,庞贝册为我的封地时 /

庞贝已是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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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木心归国。他的乌镇老宅已被拆除,翻新成了一家工厂,这位困顿于时代风雪中的游子愈发茫然了。他的文字如期引爆了中国文坛,有人吹捧,有人质疑,有人干脆宣称“2006年是木心年”。

在热度和争端之外,木心渴望回归简单的生活。他回到了老家乌镇,每天喝茶、画画、晒太阳。有年轻人登门拜访,他就拿出画册给他们看:“你们看画,我看你们的眼睛。”蔡康永曾经在乌镇的小桥上和他偶遇,交谈许久,仍然觉得不敢相信,“竟然能就这么遇到木心。”

看似亲切随和、温文儒雅,但在内心深处,木心或许仍然是那个忧郁、敏感和早慧的江南少年。经年战火和时代动荡摧毁了他的家乡,他只能在精神上的故乡流连回味。木心曾写过这么一首诗,描绘自己心中矛盾和复杂的思绪:

莫依偎我,我习于冷,志于成冰。

别走近我,我正升焰,万木俱焚。

请扶持我,我已衰老,已如病兽。

你等待我,我逝彼临,彼一如我。

2011年,木心先生病逝。数百名年轻人自发从全国各地涌向乌镇,他们轻声念诵木心那句著名的诗:“我是一个在黑暗中大雪纷飞的人哪。”

在初中时,我曾一度特别迷恋木心先生的文字。这句诗也总让我想起那段粗糙莽撞又带有诗意的时光:我放下书本离开图书馆的时候,北京已经入夜了,深秋的风卷起薄薄的雪片,身处在遥远又寒冷的异乡,我体会到的孤独也许就是木心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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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生中没有留下过于壮丽的鸿篇巨制,但他的才华和哲思,就像零珠片玉散碎在一篇篇散文和短诗之中,远看锋芒耀眼,近看却只是时代的残光。那个真正庞大的世界隐藏在海面之下,木心微微一笑,并不想让我们探知全貌。

或许,学问到了一定境界,就不再在乎浮华荣辱,甚至忘却生死。木心先生为我们留下了这样洒脱的笔触:“一个人到世界上来,来做什么?爱最可爱的、最好听的、最好看的、最好吃的。”

后人怀念他、质疑他,他都默不做声,只是为后人写道:“如欲相见,我在各种悲喜交集处。”好像我们随时都能寻到木心先生的踪迹,哪怕他已化作尘土,消散在历史的风雪中。

他看过时代的血与火,他走过文化的荒野和断层,他为我们留下了美好的词句,他是这遭受巨变的世界里披风戴雪的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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