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川阳

14

昕哥发现刘耀文的梦魇还是在前年的一个冬日，因为过满的行程所以三天没有合眼的刘耀文裹着羽绒服在车子后座补觉，昕哥提着咖啡上车后就看见他眉头紧锁，身体蜷缩，额前满是细细的汗珠，昕哥听不清他嘴中呢喃的是什么，但在下一刻把他喊醒后，他猛地抱住自己低声吼道，别走。

“是我，陈昕。”昕哥皱眉。

刘耀文肿着眼袋看清了眼前的人，垂下了眼帘。

“做噩梦？”他点头。

“第一次？”他顿了顿，摇头。

“多久了？”他沉默不语，安静的可怕。

每一次的梦魇都很短，很窒息。他仿若掉落悬崖，坠入湖泊，在一片混沌中沉溺挣扎，周遭四下无人，可他却听见有细微的声音传来，时远时近，时大时小，回声随着湖畔的波纹漂浮不定，他极力地在虚无缥缈中挣脱却怎么也挣脱不开那无形禁锢着他的力量，从最初的挣扎到最后的妥协，他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所以梦境的最后他只能任由那虚幻的声音侵入，听着它一遍一遍在自己的耳畔环绕着，刘耀文儿，对不起……一遍又一遍，每次在自己几乎察觉出声线的主人时，梦境破裂，幻觉消散，溺水的人被打捞起，从虚幻回归清醒，却又仿佛失了魂。

“什么时候开始的？”昕哥契而不舍地询问。

他有些恍惚地抬头。

“从他离开之后。”

从他离开之后，生活犹如梦魇，无色无光，一切美好消失殆尽。

“刘耀文儿？”宋亚轩敲着车窗，圆圆的大眼睛映在窗外，眨巴着看向车内。

刘耀文回过神来，按下了手机的关机键。

“车门拉不开，”宋亚轩扯下口罩，撇嘴道，“你没开锁。”

刘耀文立刻插上车钥匙，替宋亚轩打开了车门。

“给你带的草莓。”他掩饰着面色的僵硬，将副座的水果盒端起。

宋亚轩眼里一亮，笑弯了眼，立刻打开食盒咬下半个草莓，舔着嘴唇说：“真甜！”

刘耀文的眼前一片鲜红，霎时间，他似乎分不清那是草莓还是唇瓣。

“我帮你放行李吧。”刘耀文打开了后备箱，绕到宋亚轩身边，替他放行李箱。合上后备箱，他一个转身，嘴唇触及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他一愣，一时间都忘记看眼前的人。

“吃草莓，张嘴。”宋亚轩举着手递给他一颗硕大饱满的草莓。刘耀文大脑一片空白，任由他的动作吃下了那颗草莓，顿时满腔清甜。

“是不是好甜！”宋亚轩睁着笑眼凝视着他，满眼都是喜悦，满眼都是他，“我挑了一颗最大的给你，肯定特别……”

刘耀文拥住了他。

怀里的人的笑埋在了他的外套里，温热的呼吸全数落在颈间。

他拥着宋亚轩，紧紧地环住他，仿佛下一刻他就会从怀中消失。刘耀文的脑中一片混乱，所有的线条密密麻麻地穿插交织，不断有嗡鸣声闯入耳畔干扰着他本就紊乱不堪的思绪，他心跳得快速而慌乱，他也试图掩藏，可仅仅只是片刻的压抑就让他喘不过气来，唯一清明的念头是宋亚轩，拥住他，环住他，犹如紧紧地攥住将飞的风筝线，他像四月雨，他是心底唯一的清欢，将乱糟糟的世界冲刷得干干净净。

混乱的呼吸逐渐平息，他才意识到自己也被环着。

宋亚轩的手一下又一下抚着他的后背，调息他起伏的气息。

“怎么了，嗯？”轻柔的，熟悉的，那个他日夜思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瞬间犹如和风划过春水，勾起了他眼眸的涟漪和心底的波澜。

一瞬间，只因他的一句话，加速的心跳再次被挑起，他忍着鼻尖的酸楚将头埋进他的怀里，忍着眼角的湿润，闷闷地说：“想你了。”

他听着宋亚轩浅浅的笑，有些委屈地问：“能不能不走了。”

不再计较从前过往，我只想问你从今往后，能不能，别离开我了。

“宋亚轩答应刘耀文，”他听着温柔的呼吸拍打着脸颊，“永远不离开他。”

自他归来，黯淡的生活再次有了光。

晚上回到酒店后，刘耀文才打开手机，白日里宋亚轩一直询问他都敷衍地用手机没电解释。屏幕亮起的瞬间，数不清的消息浮起。他深深吸了口气后点开了和史奕禾的对话框。

— 耀文儿，你知道当年宋亚轩为什么忽然退队吗？

— 因为他的恋情被人拍了。

消息依旧停留在下午看到的地方。

— 你从哪里知道的？

努力让理性思考停留，刘耀文稳住呼吸问道。

不过几秒史奕禾就回复了他，速度快到刘耀文怀疑他一直在等自己的消息。

— /语音文件

— 自己听吧，文儿

刘耀文不知道自己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点开了那段模糊的录音，但那个刚刚才和他说了“晚安”的人的声音就那样突兀地响起：“…是我的疏忽失职，是我的一厢情愿，所有的后果我一个人承担…只要别影响…只要不牵扯…只要…是不是只要我退队，就可以平息所有的错误……”

是他的声音。

是他。

刘耀文忍着手指的颤抖紧紧握拳。

为了谁？

那个毁了他的人究竟是谁？

闭塞的情绪急需倾泄，他将文档传送给了一个他脑海中唯一闪过的人。不出一分钟，那人直接发起了语音电话。

“谁发的音频？”严浩翔低哑的声线是抑制不住的怒气。

“史奕禾。”

一声脏话传出扬声筒。

“他还发给谁了？”

“不知道……”刘耀文克制内心的混乱，努力找回一丝理智，“他没发给你？”

“我要是听过现在能待在片场？”

确实，那边还传来闪光灯切换的声音。

“史…他这人什么意思？发这个给你？”估计是那边人很多，严浩翔甚至不敢说人名。

“不知道，”刘耀文沉重地回答道，“翔哥，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严浩翔似是一愣，没反应过来刘耀文的意思。

“那个让宋亚轩自愿放弃事业发展退队退圈的人，是谁？”

严浩翔沉默了。

宋亚轩这个人说起来是真的很敏感，从前一起活动的时候，三个弟弟但凡有一点情绪的异样他都能立马察觉到，可是久而久之，习惯了他无微不至的关怀，他们似乎有的时候忘了这个敏感到极点的哥哥是那么的善于伪装，以至于他的心里似乎能装下很多很多事，那些掩藏的情绪与秘密好像谁也未曾发现。

“我……”

刘耀文听着严浩翔一个字纠结了好半晌也没个下文便打断道：“算了这么久过去了这事也没发直接问他。”

“我问你个问题。”严浩翔终于像挤牙膏一样把完整的话挤出来了，“你和宋，就是他，你和他现在是什么情况？”

从刘耀文当时把温妮的油管视频放给严浩翔开始，他好像就没想过要瞒着严浩翔什么事情，而且严浩翔应该是唯一一个和他们俩都有关系的朋友了，有些事似乎本身就没有不告诉他的理由。

“我喜欢他。”刘耀文舔了舔嘴唇，“翔哥，我很久之前就很喜欢他了。”

语毕，两人都没说话。刘耀文觉得应该给他一点反应和思考的时间。

话筒嘈杂的声音逐渐随着手机主人的移动而消失，严浩翔应该是找了一个没人的地方继续接听电话。

“宋亚轩呢？”

“嗯？”刘耀文一懵。

“你喜欢他，那他呢？”

那他呢？刘耀文好像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从一开始懵懵懂懂地意识到情愫时，刘耀文只是执拗地把那份触动理解成过度依赖，直到在离开他的世界中不经意间碰到的所有事物都能联想到他时，刘耀文才发现对宋亚轩从来都不是依赖，而是依恋。他无法在一个没有他的世界独活，他的笑，他的气味，他的声音，他的一切，从不知道何时对这些让他魂牵梦萦的事物无可救药地上瘾后，他才恍然明白自己早就陷进了一场毫无意识的爱恋，原来那个早就在劫难逃的人一直是自己。

“不知道，翔哥我不知道…”刘耀文有一些崩溃，他听见严浩翔又低声骂了句脏话，“我现在好像，甚至没有问他这个问题的勇气了……”

房间的门被敲响，助理在喊严浩翔准备进厂拍摄，刘耀文只好把电话挂断。严浩翔叹了口气，抓住最后一点时间说道：“耀文，我不知道史奕禾为什么又凭什么把这样一段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录音单独放给你听，但我知道我记忆里的刘耀文从来都是堂堂正正勇往直前的人，你理应对他、对自己怀有最基本的信心。在你没亲耳听见宋亚轩的答复前，所有的猜疑都是胡思乱想。”

躺在床上，刘耀文感觉刚刚的电话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但他恢复了部分的理智与思考，他回想着严浩翔最后一番话，他觉得如果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是他可以无条件信任的话，那就是宋亚轩，不论是真话还是谎言，只要是他说的，就行了。

次日下午，刘耀文被昕哥带去拍摄一个杂志的内页，片场人很多，明明只要几个钟头就能完成的事，偏偏又加了一个又一个采访和娱乐花絮，整整一个下午他都没能从片场那个小小的懒人沙发上起身。

趁着助理们去找场务人员做最后的交接工作，他闲的没事找宋亚轩开语音聊天。带上蓝牙耳机，听见他的声音传入耳畔，仿佛过滤掉了周围所有的纷纷扰扰。

“嗯？工作时候打电话？这么闲的吗？”宋亚轩慵懒的尾音软绵绵地透过话筒传过来。

“刚睡醒？”

“嗯…补了个午觉。”听着他伸懒腰时无意识发出的声线和下意识呼出的鼻息，刘耀文感觉自己在那一瞬间似乎忘记了呼吸。

他咽了咽口水，沙哑着嗓子问：“忙吗？晚上一起出去吃饭？”

“都行呀，”宋亚轩忽地一笑，“刘老师这么着急下班吗？才四点就开始约晚饭了？”

刘耀文闻言也是一笑，刚想拌嘴，身边的一群工作人员忽然低头接耳地躁动了起来，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他们无意识地向自己撇来视线。他忽的有些不安，直到下一秒某个路过的新人场务非常没带眼色地大声问了句：“你们看到宋亚轩的新闻了吗？他现在是亓舞音社的艺人总监……”本来只是稍微揪了一下心，直到下一句，“还被拍到和男的接吻。”

刘耀文下意识唤了一句，宋亚轩，然后从口袋掏出手机，发现语音电话早已被对方取消了。

那个不带脑子的小场务听见刘耀文的声音后还以为是在问自己，于是接着说道：“刚爆出的新闻呢，真没想到他现在混成这个样子了……”

刘耀文猛地起身，浑身的阴郁和戾气把那个场务吓到直退墙边：“他是什么人轮得到你评价吗？”

“刘耀文！”昕哥及时跑到边上，压住他的肩膀，从他手里抽过手机，和他低语道，“拍摄结束了，我们先走。”

在离开拍摄场地的路上，昕哥一直拿着刘耀文的手机，直到上车后，才将手机递给他：“你自己看，应该已经在热搜上了。”

刘耀文沉默不语，他甚至不用点开软件，推送的消息直接弹在了手机的屏幕上，“原RED成员宋亚轩与陌生男子激吻照”几个大字就这样赫然印在眼前，他忍着浑身颤栗点进了新闻，看见那张模糊不清的远距离拍摄后被放大的照片，瞬间睁大了眼。

“那个人是你，对不对，”昕哥盯着他，“那件外套是品牌方送来的，还没有在官网发售，唯一有这件衣服的人就是你。”

昏暗的照片里，宋亚轩背对着镜头，因为两人差不多的身高，宋亚轩正好挡住了他面前那人的脸，刘耀文在看到周围被精心布置过的场景后，瞬间意识到，这正好是他告白的那晚，那天正好是跨年夜。

刘耀文不管网上的议论与骂声，因为只有他知道，宋亚轩被人阴了，而这个人他似乎知道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