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云（二十四）

我其实一直不觉得李奕谆是会真实出现在我生活中的那种人。

“果星那边没什么事吧？这几天课多不多？”

“还好吧……我就是上课，也不知道有什么别的事。”

“我听小于说你又接了两个班的课，忙得过来吗？身体吃得消吗？”

“我还好，可以的。”

李奕谆点点头，“总之你要自己掌握好，别太累了，还得带着熙熙呢。”

我也点了点头，没接下去。

是不知道该不该接下去，索性把话题开头都交给他吧。

就像眼前这状况的开头，也都是由他而起一样。

我之前的生活一直脚踏实地且按部就班。学习，工作，恋爱，结婚，辞职，生女。很正常，很平常。虽然算是幸运，前夫事业上小有所成，自己也偷懒了很多年，没有特别切身去接触生活最真实的样子，但也一直以“过日子人”自居。没见过这种站在经济基础之上，在上层建筑中以“艺术”为爱好的人，没想过能真的和这样 人有交集－－交集到，一身醋味儿地坐在人家大几十万的车上，载着大减价打折扣抢来的米和面。

蓬头垢面，带着泪痕未干的娃。

这不符合我对自己的设定。

我之所以会特别介意自己身上的异味，最直观的原因，是李奕谆的车里，以及他这个人，气息太清爽轻快了。

这味道很好闻。离婚之前我特别喜欢逛家居买香氛，收藏香水也已成为习惯，对气味敏感且挑剔，但我从不知道有一种香水是这样干净又有安全感。

无论如何－－我所拥有的是什么？是破损的醋瓶子残留身上刺鼻的味道，是将我拉回现实的粗糙的一只手。

现在的我可以说是狼藉一片。和前夫纠缠了大半年，才总算是从令自己倍感疲惫的婚姻中脱身。重整河山吧，显而易见又考验重重。

围城里转悠了一圈再出来，有些欠下的账与逃掉的课，总是要自己一一还回去的。

这也不符合我对现状的预想。

“小智叔叔，什么是音乐节呀？你说的贝斯是什么样的呀，也是一种琴吗？”

“贝斯啊，就算是吧，也是一种乐器。但它不是轻易可以被发觉的那种乐器，当你意识到贝斯的存在时，你一定就已经深深陷入进去，被它吸引了。”

“那么神奇吗？还有这样的乐器？”

“有呀。”

“那今天晚上您能给我们弹它吗？”

“它可不适合用来唱歌伴奏什么的，贝斯是非常有个性有主见的一种乐器。不过我回头带去果星给你看看吧，行不行？”

“那可就太好啦！”

是的，我是有预想的。

这个人从他一出现，就让我意识到生存的另外一种可能性。松弛，自在，快乐，浪漫，充实 。

似乎从没有在沼泽中深陷的泥足，却始终拥有飞向蓝天的翅膀。

这肯定有些过于理想。但，总要容得我有一点念想吧。

总得允许我虽不能至，心向往之吧。

我就是这么容着容着，不知不觉地允许了他和我自己的彼此靠近。

这不正确。

但没有办法。

你看这前方天空的一片云彩，缓缓流动，时明时暗，自在随心。

这一刻流连在这里，温柔投下一片护荫；那一刻许也就悄悄飘去了，不伤一丝毫发。

暂且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