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日常（7）

海尔森松了一口气，放心了不少，随即拿出随身携带的药油，再帮儿子涂上一遍。自从开放性创口愈合之后，康纳就懒得再上什么药了，全靠海尔森坚持不懈。

就很有意思，他们父子俩先互相伤害，然后再你给我按摩我给你抹药，要是海尔森的管家在这儿，肯定会喷他们两个有毛病。好在波折已过，他们能够安心地享受彼此的陪伴，并在这样互相安慰的温存中感受到丝丝缕缕异样的幸福和甜蜜。

两人收拾妥当后，康纳的情绪不知怎的竟渐渐低落下来。他拉开了窗帘，忧心忡忡地望着窗外的夜色。

看着儿子闷闷不乐的样子，海尔森料想他也许还在为白天发生的事情烦恼，于是轻声询问道，“你还好吗，son？你在想什么？”

“父亲，我做得不够好，我太渺小，我救不了他们，”康纳原本沉静温柔的声音，此时带着几分肃杀之意，陈述着严酷无比的事实，“独立战争的胜利没能平息人们的怒火和欲望，这片大陆的动荡将一直持续下去。我的族人被迫西迁，海上仍有黑船航行，许多平民逃难到我这里……”

“是的，但你正在竭尽所能地帮助他们，不论是原住民，非裔，还是搬来这儿的人，你一直都在庇护着他们，庇护着每一个人。”海尔森道。

“只是暂时，”康纳苦笑着摇摇头，垂下目光盯着自己的双手，“目前国家高层对外戒备着北非与西班牙，对内忙碌于统一南部各州，平定马萨诸塞的内乱，暂时无暇他顾。但他们仍然对西方的土地虎视眈眈…他们永不满足，一旦他们有了余力，注意到了这里…我不确定我还能庇护这些人多久。”

海尔森隐隐有些担心，他发现儿子的情绪并不是简单的沮丧或是挫败，而是更加深刻的遗憾和悲痛。

“我救不了任何人，正如从前也没有人能够救我，”康纳继续说了下去，水雾弥漫在他的眼中，“传说母神曾为自然定下了残酷的规则：世界上的一切生灵都只能依靠自身的力量存活，也许…这也是自由的一部分。”

多年来郁积在康纳心中的悲痛一直企图找到一个发泄的出口，而重逢后的父亲似乎敲碎了他的外壳，让他内里包不住的悲痛更加呼之欲出，几乎是实体化地从外壳的缝隙中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海尔森被这股近乎实质化的悲痛震慑到了，前两秒竟然毫无反应，直到马车不小心轧到石头颠簸了一下，他才突然回过神来，赶紧将伤心的孩子抱过来紧紧地搂在怀里，一只手揽着儿子的腰，另一只手规律地轻拍着儿子的脊背，“或许吧，或许没有成功的希望，但你会停下来吗？”

“我不会。”康纳闭上眼睛，将下巴搁在父亲的肩膀上，表情柔和，语气却决然。

“是的，康纳，你不会停下来，我知道你不会停下来。”海尔森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