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越南，是雨季与旱季过度的时期，是当地最热的时候，气温终日居高不下，空气潮湿且沉闷。
彭昱霖一夜未眠，湿热的环境与身子的燥热反反复复让他在噩梦的惊悸中醒来，心中蛰伏以久的计划在从林伟杰那里找到答案的一刻，便缓缓浮出水面。
林伟杰沉寂了两日之后，在一个暮色西陲的傍晚来到他们的住处。
俩人站在海岸的碎石潭上沉默不语。
海浪击打着石摊，浪花一层叠一层翻卷着爬上岸，那“哗哗”作响的声音仿佛拥有洗涤心灵的力量。
一个回头浪忽然从石涯俩边打过来，渐起的水花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将两人从头到脚打个湿漉漉，俩人摸了一把脸上的水，相视而笑。
林伟杰索性脱掉鞋，卷了裤脚踏起浪。
林伟杰记得阿岑以前经常在涨潮的时候来踏浪，有一次差点被一个大浪卷到海里爬不上来——
彭昱霖目光笔直头像远方，表面平静，心里却是暗流涌动。
彭昱霖是我对不起他！
林伟杰怔了下身子，心知方才说错话，勾起他最不愿想起的回忆。
林伟杰霖哥......阿岑的事大家都很难过.....但这不是你的错.....不可能每次都可以保我们安然无恙.....
彭昱霖黑眸忽然黯淡，低声道：
彭昱霖以前总觉得自己能打能拼，很了不起！直到大哥被仇家暗算，兄弟跑的跑散的散，这么多年风风雨雨闯过来，才明白，拳头再硬也是别人眼里一条狗，只有这里够用才可以——
他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林伟杰甩着脚上的水，冷不丁道一句。
林伟杰后天晚上，容港码头十号货仓。
彭昱霖多谢——
开弓没有回头箭，而他，也再无回头路。
仰起头，漫天红霞悬在海天一线处，陪伴着无垠的大海，夕阳在海岸线上残存一缕织亮，却毫不吝啬献于岸边的人，厚实的背脊被它拨开一道模棱的分割线，一半在人间，一半在地狱。
隔日，林伟杰一早便驱车赶来，当他打开后备箱那一刻，彭昱霖便心知肚明。
那晚，兄弟四人喝了很多久。
直到入夜，月光彻底冲破黑厚的云层，似流水般穿过窗子在室内倾泻一地，打下一片片斑驳陆离。
林伟杰酒精上头，身子一沉，低声道：
林伟杰霖哥，我备了一艘快船，就停在距荣港码头下游的海湾，明晚无论事成与否，你们都要赶到岘港，我的人会在那接应，之后再安排你们坐货轮离开越南——
彭昱霖短暂的失神后，点燃香烟吸了一口，缓缓开口：
彭昱霖既然你知道我要做什么......为何还要帮我......
林伟杰缓缓抬起头，目光坦然，嘴角微微扬起，一字一顿道：
林伟杰因为我们是兄弟——
兄弟，思念三更梦，兄弟怀旧半边霞，兄弟生离两行泪，兄弟死别一支花，兄弟是夜空中万千星点，是红尘里无限光华，是没有颜色的烈酒，是没有壁垒高墙的家。
窗外的夜又黯下来，窗帘缝隙中，浓雾从中间层层弥漫漾开，又自两边缓缓聚拢，熏染出一片诡谲阴暗的夜。
天光朦胧，狂风骤起。
窗外的木棉树牟足力气也抵挡不住呼啸肆虐的风，只能任其在半空中摇摇曳曳群魔乱舞。
彭昱霖站在窗前静静吸着烟。
宿醉后的头晕目眩，让人浑浑噩噩提不起精神，蓦的，窗外冷光劈下，利刃割开布帛，雷声轰鸣，他拉开紧闭的窗户，猛灌而来的风夹杂着湿漉漉的空气扑在脸上，让他瞬间清醒。
身后传来敲门声，伴随着陈耀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陈耀基霖哥，醒了么？
彭昱霖进来吧——
陈耀基应声走进来，忧心重重的说道：
陈耀基这风要不停......快船没办法出海.....
彭昱霖干咳一声，背对着他倚窗而站，许久后，开口道：
彭昱霖走不了再另想办法，计划不可以变！
陈耀基犹豫。
陈耀基可是，今晚若走不了，陆洲一定会将赛贡翻个底朝天，到时我们再想脱身恐怕........
彭昱霖阿辉做事呱噪......而你又恰恰相反......过于严谨往往会畏首畏尾错事机会。
彭昱霖走到他身边，轻轻拍拍他的肩膀，随后到客厅打开放在地板上的黑布袋，从里面拿出一支AK丢给陈耀基。
彭昱霖看看这老伙计还用不用的惯。
陈耀基笑着接过抢，架在脖子上比划了几下，随后便开始调试起来。
陈耀基能搞来这个......阿杰也算有点本事！
狂风夹杂着沉重的雨点，从四面八方砸下来，到处是噼里啪啦的炸裂声，混合着海浪的咆哮声，撕心裂肺又惊心动魄。
漫长后，雨势渐小。
三人全做足准备之后踩着泥泞深一脚浅一脚走到一辆绿皮卡车前，将装备往后排座椅上一撂，动作利索的翻上车扬长而去。
越南的港口大多偏僻，到处是是杂草丛生的荒地，越过一片片荒凉，三人终于在夜幕降临前摸来荣港码头一带。
将车停在一处隐蔽的树林，三人借着遮掩潜入暗处，灰色的海面上投来一丝光，透过茂密水草丛，忽闪忽闪的。
荣港码头是潜水港，不走货船，来来往往除了附近的渔船，偶有几艘用来走私的快船在码头附近停靠。
三人距离码头不过百米，视野开阔，可以将双方接驳的过程尽收眼底。
陈耀基霖哥，万一越南帮和叶文俊咬不起来，我们岂不是白费功夫——
彭昱霖单臂撑着脑袋，躺在草垛里笑了笑，笃定道：
彭昱霖知道这条线的人只有华老五和叶文俊，前脚刚交易完后脚这钱就被人吞掉，你说越南人不咬他们还能咬谁？
陈耀辉一旁附和。
陈耀辉越南人直接发难华老五就最好！就算他找叶文俊，叶文俊也会将这笔账算在华老五头上，他想赖都不掉！
三人百无聊赖的聊着天，直到那艘船由远渐近，最终停泊在岸边，等船锚勾住码头的甲板，依稀有人声传来，说的是一口香江话。
彭昱霖迅速进入戒备状态，警惕的目光死死盯住岸边的快船。
斜后方，改装卡车带着嘈杂的轰鸣声疾驰而过，随后在靠近码头的空旷地停下来。
几声交谈之后，又见船上跳下来几条黑影，和车上下来的人交头接耳抱在一团。
为首的两人一瘦一胖，两人谈了一会，便各自朝身后招招手，随后改装车上陆陆续续跳下来几名马仔模样的男人，在后面捣鼓了一会，开始一箱接一箱的将车上的货物搬到俩人中间。
等船上下来的男人开箱验完货，他身后的打手便提来一只黑色皮箱，开盖的同时，已递来高瘦男人面前。
两人相视一笑，带着交易完的东西各自离开。
百米距离，交易过程一览无余，彭昱霖静待叶文俊的手下将黑货运回船上，等快船扬长而去，越南人也在这时准备上车离开。
机不可失，彭昱霖借着草垛的掩护率先摸到越南人背后，在众人各就各位以前扣动扳机，忽如其来的扫射惊的对方做鸟兽状四散，惊慌间拔枪朝彭昱霖疯狂射击，只见他一个飞身滚向卡车底部从众人视野消失的同时，陈家兄弟轮番上阵，一番轮更交替的驳火下来，对方已然伤势过半。
枪林弹雨中，只听高瘦男子大叫：
高瘦男快撤到上车——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低沉至极的嗓音。
彭昱霖你再动一下试试？
彭昱霖斜靠皮卡车箱上，枪口直直对着高瘦男人，他的站姿很随意，一少搭在枪柄上，一手扣着扳机，嘴角勾成一弯弧，看起来似笑非笑，匪气冲天。
高瘦男子吓得脸色苍白，高高举起双手，愣在原地不知进退。
等陈家兄弟解决完那些手下，周遭早已七七八八血流满地。陈耀基将车门打开，驾车的司机已然被方才的血腥场面吓昏在驾驶室里。
陈耀基打开箱子一看，里面满满堂堂摞的全是千元一张的大金牛，陈耀基唇角一勾，丢下一句栽赃华老五的话，便一枪打在高瘦男人的左肩上，子弹以光速射穿男人的身体，应声倒地的同时，三人扬长而去。
三人座上林伟杰事先安排好的快船奔赴岘港，林伟杰信不过其他人，接应他们的是他的堂弟林韦卓，彭昱霖慷慨的从皮箱里拿出一摞大金作为答谢，他清楚这钱阿杰不会要，才换用另一种方式来聊表心意。
三人将枪支全部拆解之后丢入大海，飞艇在海面上疾驰而过，彭昱霖倚在船舱的靠背上，盯着月光下那道流动的波光，喃喃道：
彭昱霖希望他能够活着见到陆洲——
陈耀基拍拍胸脯，保证。
陈耀基子弹击穿他肩胛骨而已，包他活蹦乱跳回去见老大！
彭昱霖笑的爽朗，头顶的乌云渐渐消融，月亮划开残存的一层薄雾将昏黄的光洒在他的侧脸，余光瞥见一丝幽冷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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