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03

两个小孩窝在火车尾，相互依偎，天亮时，便到了上海，一座纸醉金迷的城市。

再后来，便遇到了蓉姐。其实蓉姐不是姐儿，倒更像是姨，但她不让大家叫她蓉姨，说显老。

蓉姐是程玉的救命恩人也是仇人。

那年冬天上海下大雪，无休无止的雪，街上白茫茫一片，除了来往行人，了无生气，冷气渗进骨头缝里。

柳朝生窝在巷尾废弃的沙发上，身上搭的是程玉不知道从哪儿捡来的破棉袄，这已经是他高烧不退的第四天了。

就这样在一眼望不到头的黑夜里，程玉被人领着去见了蓉姐。

配角（蓉姐）：这个世界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事，而活着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初次见面，蓉姐拉着她的手对她说。

于是她交换身体作为换取她和柳朝生活着的代价。

她漂泊如浮萍，无牵无挂，无所谓碰到什么，通通不挣扎。

而在遇到张真源之前，程玉从没想过被爱是这样的，或者说，假装被爱是这样的。

张真源不常来他们这儿，约莫每半月来一次，来了也不说话，常常只是在那儿坐着，让程玉做自己的事。

他眼中常含某种程玉看不透的悲伤，在程玉发呆的时候望着她，好像想对她说什么却始终没能说什么。

直到那次，她见到了白翘，那个初次见面张真源嘴中提过的女人。

那一天，程玉跟着客人去梨园听戏。梨园这样的地方，她从前是从未踏足过的。这样的雅致，她那样的俗人惯是欣赏不来的。

程玉李先生，咱们干嘛要去听戏呀，咿咿呀呀的，好没意思。

配角（李先生）：小程，你这就不懂了吧，今天这出戏可是白家班的封箱，一票难求，你就偷着乐吧，你啊你。

二胡勾着透澈嗓音，自帷幕后，一个着大红刺绣戏服的女人缓步而出。

嘴里唱的是：

我正不足她正少

她为饥寒我为娇

分我一只珊瑚宝

安她半世凤凰巢

…

程玉李先生，这是？

戏台上惊艳的身段一出，全场哗然，程玉附耳，向李先生问道。

配角（李先生）：她呀，她是白先生白秋池的关门弟子，白翘。

配角（李先生）：这两年名气大着哩。

程玉白翘吗？

程玉盯着戏台上那具身影，喃喃自语。

这世间就是有这样巧的事，这么多人，偏偏就让她碰见了白翘。

这天，张真源按照惯例又来程玉这儿坐，依旧是沉默不语。

程玉张先生，我知道白翘了。

张真源轻轻抬起眼皮，把烟从嘴里拿下来夹在指缝间，看向程玉。

张真源什么意思？

程玉我说，我见到白翘了。您第一次来说的那位白翘。

张真源微微摇头。

张真源我问，你知道白翘了是什么意思？

程玉微不可查地愣了一下，目光直直地看进张真源眼底，那里太荒芜了，荒芜到什么都没剩，只有疾劲的风刮过，她想她如果在里面停留太久，她也会枯萎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