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为何会如此笃定,大概是因为那张脸吧。即使盖着厚厚的油彩,对那样一双高度重合的眉眼,她再熟悉不过。
程玉摇摇头,没有说什么。
张真源把烟捻了,看她,眼神冷冰冰没有一丝温度。
程玉这就走了么?
程玉扭身朝他离开的方向看去,张真源往楼下走,没说什么。
从前院子里的姐妹都说程玉碰上了大好人,每次来出手阔绰,还从不为难人,也不叫她做什么。
程玉大好人?
那时她笑了笑。
程玉是,确实是大好人。
大好人从不向她索取什么,每次都是来她屋子里抽支烟,再同她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就走了。
他给出许多东西,反倒让程玉觉得荒唐,哪有这样的大好人,只施舍却从不汲取的。
只是时至今日,在见到那双眉眼后,她便都懂了。世人不过是隔着这双眼瞧那双眼罢了。
两个月后,张真源又来了。这一次他带来了一张照片,那是一张他放在外套内衬口袋里的照片,随身带着,口袋贴着心脏缝制。
照片背面写着一串“在台北 1926年12月25日”,再翻过来,布景是一棵雪压着的松柏,下面站着白翘,她穿深色大衣,围格子围巾,手里拘着捧雪,毛茸茸的帽子下是一张笑得无比灿烂的脸。
接下来的话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民国八年,张真源在梨园与白翘初遇。
彼时的他是受母亲之命来请戏班子登门为外祖父贺寿。
张二少的名声在上海谁人不识?他是出了名的在红尘里打滚的人,可即使这样,上赶着扑上去的蜂蝶也只多不少。
张真源前面那人,站着。
张真源叫的就是你,绿衣服那个!
白翘真是好生倒霉,老师让练功,她趁人不在悄悄摸到廊外偷懒,没成想被其他人逮个正着。
听声音不大耳熟,罢了罢了,权当没听见,心里正嘀咕着,她刚准备开溜,就被身后那人捉住了胳膊。
白翘欸,欸,欸,你干嘛?
扭头一看,生面孔。
白翘你是谁?
张真源挑眉,面前的少女十六七岁,模样倒是生得好,肤白凝脂,说话间眉眼透着娇俏。
张真源我找白秋池先生。
张真源也不愿跟小姑娘兜圈子,直接挑明了来意。
白翘白先生不在,不过…
白翘眼珠在眼眶里打转,半晌后答。
张真源不过什么?
白翘不过…小白先生倒是在。
张真源那麻烦姑娘帮忙引荐一下小白先生。
听这名号,张真源心想小白先生应当是那白秋池的后代,贺寿这事同他说应当也是一样的。反正横竖把这事办了,回去也好交差,望春楼那边还等着他过去打牌呢。
见面前人迟迟不动,张真源忍着最后一份耐心打算重申一遍。
张真源麻烦…
白翘不用引荐了,我就是小白先生,说吧,你有什么事?
小姑娘双臂环胸,仰着下巴抬头看他。
张真源一时没忍住,笑了。
白翘你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