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凉

阮汀州还未回到洞中，洛裳便已急切地迎了上来，口中问着：“他们人呢？”

“嘶风带三月走了！”

“走了？”见他不反驳，洛裳也知此话是真了，责怪道：“明明说只吓吓他们的，你干嘛连刀都用了？”

洛裳在洞中，怎会知道棹刀的事？定是那多嘴的鸟。阮汀州心中骂道，左右看看，卢修果然在岔路拐角处缩回了头。

他安抚着洛裳叫她放心，即使他们走了，他也会将人找回来。见他脸上温和的笑意，洛裳也便安心了。卢修奉命去了山林，找到了被左将废掉修为的树精，当日他化成尘土，落进了土里，此时已从土中生出了嫩芽。

卢修将阮汀州给的妖力尽数送进土里，嫩芽在眼前长成参天大树，而后化成了人形。一见到是擎云洞的妖，他吓得脸色都青白了，回去后便收拾行李远远走了。

阮汀州脸上的笑意只停留了七八日，因为他发现自己根本破解不了左将的匿踪之法，一连寻了几日，却连他们的影都找不到。洛裳在时，他还能勉强装作云淡风轻，洛裳不在时，他便失魂落魄，杯里的是酒，续上的却是茶。十二个时辰里有十个时辰都在心中呐喊“我的嘶风”！

嫩叶一夜间长满了枝头，两个男孩找三月也找得心焦，卢修虽告诉了他们，阮爷不是真心想杀两人，可左将却是当真且逃走了的，这一去怎么可能还会回来？他不回来，三月自然也会随他一起，三人不就永远都见不到面了。

为着这个，风凉满山里标暗号，“@三月快回来”、“25÷5=”、“3.1415___”。见一连十余天没有三月的影子，高冷又用红布做了个巨大的“sos”，想着三月若是回来匆匆看一眼，见到他们的求救，就算是冒死也会来擎云洞找两人的。可又是十余天过去，却依旧未见有人来。

一个月过去，阮汀州已彻底丢了魂，双目总是空空的，没事便对着两人离开的方向骂着。洛裳看向他的眼神也总是幽怨的，后来甚至还将他从房里赶出去了。

三月站在铁匠铺前，见铁匠正在做刀，心中不禁想起了两个男孩。他们两人还没有趁手的武器，自己若是还能回去就好了，到时定要在这做两样兵器带回去。左将提了糕点远远走来，又揽着三月去了布店取做好的衣服，前些日子做的那身浅云色衣裙，三月喜欢极了。

傍晚，三月推开窗，取出纸笔，给两个男孩和洛裳各写了一封信，虽知道他们收不到，可多少也可解一解她的愁苦。写到她与左将都好时，三月停下了笔，回头看去。左将煮着茶，手中扇子轻轻摇着，霞光透进来，映在他懒垂在脚边的衣裳上。那月白便又染上了分红。

见到三月的笑意，左将凑了过来，问道：“在写什么？”

“信。”

“写给谁的？”他看着桌上的信。

三月疑惑着，那信上分明写了名字的。见到她脸上的困惑，左将解释道：“我认识的字不多，妖怪没有私塾念书，就连他的字也是夫人教的。”

说着，左将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极力忍着笑，可那笑意转瞬即逝，眼中悲凉又起。三月为缓和气氛，故意问道：“怎么了？怎么了？他们两个该不会是学字的时候……”

三月一脸坏笑，欲言又止。左将笑笑，点了点头。

夜里，三月身侧冷了下去，她想要蹭去左将怀里，却觉身旁空空的。睁开眼睛，左将正静立在门前，望向门外的夜色。月光透进来，他似站在萧瑟的风中，孤寂冷清。

听到三月起身的声音，他看向床榻，轻声道：“三月，我还是想去问一问，他是否真的想要杀我。”

自然不是，若是真的能狠下心，阮爷第一刀便不会斩偏了。可嘶风当局者迷，总要让他去亲自问一问才好。三月这样想着，点头道：“你去吧！我等你。”

“我走后，这里若是变得和从前一样破败，你便快些离开！”

三月眼中晶莹闪动，但还是忍下眼泪，平静道：“我知道，你安心去。蚌精的壳在匿踪之法的正中，如果你真的回不来，我会带着那壳逃得很远很远的。”

左将面露犹豫，若自己真的回不来，三月一个弱女子该如何生活？

许是看出了他的担忧，三月洒脱笑笑：“我爸妈从小把我当硬茬子来养的，我才不是你以为的弱女子。”

左将收回目光，一个闪身离开了。三月重新躺回床上，空空望向屋顶，月光透出凉意，她无法安睡，只好起身披上衣服，站到了方才左将所站的位置。

寒意包裹住她，她扶门朝外看去，夜色浓重，残月如钩，见不到他一个背影，想要追出去随他一起，却又不知该追往哪里。三月眼角湿润，一颗心像被钩子刺穿，空空悬起。他才走了片刻，这宅子便一片死寂。

她扶门轻轻啜泣，看着星光弱，晨光起，夜里她还洒脱地放了他走，此刻却怕他再也不回来，她从不知自己这样依恋他。

日头渐升，晨露稀薄，阮汀州从左将房中出来，不经意间却察觉到了他的气息。阮汀州心头一颤，忙循着气息找去。山林里，左将从树后现了身，只站在原地冷冷盯着他，眼中是硬撑出来的杀气。

“你还知道回来？”阮汀州难掩眼中的惊喜，“何时有这本事了？竟连我也破不了你的匿踪之法！”

“别过来！”左将语气冰冷，“我来只是想要问你一句……当日……可是真的要杀我？若是，我今日舍命陪你，但你不能再去追杀三月！”

阮汀州大笑道：“当日只是一场戏！你说你们两人眼中最重要的不是彼此，我与洛裳却不这样认为，于是便想了这法子帮你们一把。顺便……”

阮汀州目光落到一旁：“也将我瞒了许久的秘密说给你听。你说的没错，若只是这样，我何必要瞒。你的话我想了许久，是该告诉你，告诉洛裳。”

“一场戏？”左将诧异地反问道，心中悲凉也转而变成了气愤，自己的心被折磨了一月有余，这竟然只是一场戏。

“我与三月还要感谢你？”他质问道。

阮汀州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怒气，忙转移话题：“我方才说我的秘密……”

“你方才说那是一场戏！”

“是！你不好奇我与天庭……”

“你这样戏耍我！”左将手中化出长剑，作势便要拔出。

阮汀州一个闪身上前，又将剑按回了鞘中：“嘶风，当务之急是接三月回来，她一人在外面不知多担心你。”

残月升起，三月双眼空洞地蹲在墙边，蔷薇花生出的嫩芽已被她拔秃了，缸里的鱼也已被她喂得撑死了。听到门响，三月匆忙起身奔去，左将披着夜色的身影向着院中走来，三月扑进他怀里，绷了一天的眼泪都在此刻涌了出来。

“别哭，没事了！”他柔声道，又从怀里捧起她的脸，见她痴痴望着自己，见她眼中的爱意与依恋，此刻左将倒有些明白了阮汀州的苦心。

一旁伸出一只手，挡在了三月和左将嘴巴中间。风凉虚着声音道：“你们两个待会儿再亲，能不能先把你老婆给我们抱抱？”

三月擦干眼泪，这才发现高冷、风凉还有洛裳姐都来了。

左将告知了三月原委，三月反复确认了几次，确信是真的后，委婉道：“你们在这喝点茶，我去去就来。”

几人眼看着三月缓步走进厨房，紧接着便听到了她的咆哮声。

“是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啊？居然开这种玩笑！”

“一大把年纪了，搞什么搞！”

“以为是在拍电影吗？吓都要吓死了！”

“干嘛演得那么像啊？”

……

几人尴尬对视着，高冷干笑几声：“呵呵，她好像以为我们听不到。”

良久，三月端着一盘水果出了厨房，脸上甜甜笑着，一副温柔淑女的模样，好像刚刚在厨房咆哮的另有其人。

几人回到擎云洞已是次日正午，左将特意带了三月过来感谢阮汀州的美意，三月学着那些小妖的样子拱手欠身，道：“多谢主上费心，现在我和嘶风感情超级好。”

阮汀州淡淡道：“回来了便去歇歇吧！”

“我们不累，倒是你！月老的活都被你抢了，你多歇歇吧！”

阮汀州神色复杂了几分，左将似乎还嫌不够，附耳到三月耳边道：“翻个白眼！”

三月与他对视一眼，确认可以，而后对着阮汀州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阮汀州沉声斥道：“你眼珠子不想要了？”

“还敢往他身上靠！”

“再敢翻白眼，小心我把你头拧下来！”

两人从阮汀州房里出来，三月却在自己房门前停住了步子，左将拉住她的手，将人拽到了身前。

“还不来与我同住吗？”

三月扭捏笑着：“我是去收拾东西，准备把东西搬到你那里。”说着，便要挣脱他的手。

“收拾东西急什么？先去我房里歇一歇。”左将靠近，压低声音，“上次只得了四星半，今日定要得个五星好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