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婚礼

陆玄岚无法想象深更半夜熟睡中的人们是怎样毫无防备地迎来这场惨剧，面目全非的惨象足以展现夜晚的残酷，行凶之人又怎会放过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尽管邢二和妻子极力保下大部分妇孺幸免于难，可到底还是寡不敌众，躺在地上的孩子肚子上的疤和扭曲的小脸使陆玄岚不敢再看，叶白衣先她一步为那纯真的面容合上双眼。

陆玄岚自认终年行走在黑白两道之间，从来不曾为了这般的场面皱过一次眉头。可那时候她的屠刀是对准与她毫不相关的人，上一次有人把刀对准自己至亲至爱的人，是二十多年前她也在睡梦中失去了双亲。

双手沾满了泥土，将那些曾经欢声笑语的友人埋葬，叶白衣一言不发地拎着铁锹加固新坟，邢二几人终于控制不住的失声痛哭起来

邢二……多亏了门主在对面山上凿空了洞子，不然我们拖着一堆伤员还不知道要逃到哪里去……那些畜生步步杀招又训练有素，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陆玄岚面如死灰，擦去眼底的湿意，方才力竭地哭泣使她不自觉地轻了声音

陆玄岚可有活口？

汉子们异口同声道:“有，有！有两个被我们砍伤，就绑在对面洞子里！可他们嘴硬的很，就是不肯说出指使者是谁。”陆玄岚踉跄着站起身，走到跪坐在她身后的邢二身侧，取走他腰间的皮鞭

陆玄岚走吧，去看看

山洞阴暗潮湿，即便是燃起篝火也未有丝毫暖意，洞子最尽头两个用麻绳捆在一起的男子被堵着嘴扔在地上，女人的影子渐渐走近，遮住了篝火的明亮

陆玄岚是谁派你们来的？

邢二走过去，将那两人口中的破布扯开，其中一人厉声叫嚣道:“我不会说的，有种就杀了我！”话未落音，皮鞭的挥...舞声结结实实落在了那人的脸上，顿时皮开肉绽。男子痛苦地吸抽着凉气，女人平缓的声音再度响起

陆玄岚越是狂躁的人越无能，你已经没什么用了。

说罢俯身去扳另一个人的脸

陆玄岚瞧瞧，这吃人的眼神，才真是让人害怕

那被掐着脸的男人愤慨至极，也许是想咬舌自尽，也许是想啐面前女人一口，却被女人看出了意图 ，两指往里一捏，那人口水混着血...丝从唇边流下，浑身颤抖着吼叫得比自己的同谋还要声嘶力竭。女人的声音冷如鬼魅

陆玄岚我曾在阴司地狱里学过一门手艺，用两指指尖的力度去捏脱一个人的牙齿。这门手艺已经很久没有拿出来用过了，我想找你来练练手，你说怎么样？

不等那男子回答，她腾出另一只手捏着方才叫嚣的男人的脸，咯噔一响，两人同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哀...嚎声。叫嚣过的男人早已没有了说话的力气，眼神逐渐布满了恐惧，陆玄岚满意地松开手，留给他喘息的机会，将另一人反手拍晕

陆玄岚你和你的同谋不是一路人吧？是谁派你来的！

见那人畏畏缩缩不敢说话，女人放柔了声音

陆玄岚你能被百生门的人抓住，证明武功还不如他们，杀人的人不是你，我不会要你的命。可你身边这个人，比你要高深些，你若交代清楚，我可以考虑放过你。

那人犹豫片刻，迫切地结结巴巴道:“他，他是天窗的人，是他带我们到这来的。”

陆玄岚哦？那你呢？

那人咽了口唾沫:“我，是，清风剑派的，是我师父……”女子抬手打断他的话，满意的站起身，唇边的笑意化作冷嘲

陆玄岚邢二，给他们找个好地方，喂狼

不等那人多说一句，几个汉子一拥而上重新堵住他的嘴，将两个人连拖带拽的带离了山洞。

叶白衣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始终未置一词。她在鬼谷生活的那几年，一定很辛苦吧，是有多艰难，才能活下去。纤弱的背影在篝火中摇摇欲坠，完全看不出与方才狠厉无情的是同一人，他上前，从她背后托着她坐下。山洞的尽头，她背对着光，声音和身体都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无助而愤怒

陆玄岚我要杀了他们

他没有看清她泫然欲泣脸，只能轻轻揽住她，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叶白衣好，我陪你

鬼谷里一派祥和，百年难得见的喜气洋洋，财大气粗的温谷主短短一日之内筹备了数十匹红绸装饰谷底，还特意打开了库房让顾湘自己选择嫁妆。因为不懂得婚服礼制，拉着周子舒喜丧鬼商量了好半天，想学着京城大户人家一般嫁女儿，又有些急不可待地想见证新人的美满。

顾湘因为要订制礼冠，被柳千巧按着量了许久的头围，见温客行他们扎堆坐着，也耐不住寂寞跑上去凑热闹

顾湘主人主人，不用这么麻烦，等人到齐，咱们一起热热闹闹吃个饭就好了

温客行不疾不徐地摇扇子，无奈笑道

温客行哪能这么随便，你这一辈子，就结一次婚呢。该请客就请客，该花钱就花钱。

周子舒也帮腔道

周子舒是啊，人多可不代表热闹。你看从前鬼谷的样子，即便热闹了也不欢喜，现在这么布置，是不是比原来要好多了？

顾湘笑嘻嘻地环视周围，点头认同道

顾湘也对，咱们鬼谷是应该装饰得喜庆点。等岚姐姐到了，也一定会喜欢现在的鬼谷的。

听了阿湘的话，温客行笑而不语，低头饮水，对着茶杯又是一叹，才自言自语道

温客行是啊，她也许就不会害怕了……

众人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间，看守谷门的门徒前来禀报，说是清风剑派的人拿着贺礼前来拜谒。温客行面露不悦

温客行这大好日子，他们来扫什么兴！

本期盼得到长辈同门认可祝福的曹蔚宁听到他这话，兴奋的神情又变成了失落。顾湘急忙扯住温客行的衣袖撒娇

顾湘主人，我跟着曹大哥回清风剑派的路上碰见过他的师叔师兄，他们对我可好了，你总不能因为那些宵小之徒，把真心对我的人一棍子打死吧？既然不然他们进来，那我们出去好不好？

温客行刚要铁着脸拒绝，又听周子舒温言劝道

周子舒是啊，冤家宜解不宜结，清风剑派既然派人来送礼，也有向我们示好的意思，不如就让一对新人出去打个照面，再叫他们离开。

温客行看看顾湘，徘徊半晌，犹豫再三，方点头默许。得了温客行允准的顾湘欣喜地拉着曹蔚宁便跑，像只雀儿般欢跃地离开了。

鬼门大开，戴着面具的小鬼同几个清风剑派弟子来回搬动礼品，曹蔚宁一眼便认出面前那持剑静默的背影。已是知天命之年，身躯依旧是挺拔高大，那人环顾四周，隐有山雨欲来之势。曹蔚宁颇觉意外

曹蔚宁师父？您怎么来了？

那人回头，带着几分久别后的欣慰:“蔚宁，你长大了。”顾湘短暂地诧异看一眼曹蔚宁，也跟着笑眯眯喊道

顾湘师父，我是……

那人抬起手打断她的话，鹰眼直勾勾盯着她:“这就是拐带你来这里的小妖女吗？”曹蔚宁连忙摆手解释

曹蔚宁不不，这是阿湘，我是真心实意要和她在一起的。没有任何人胁迫我。

莫怀阳轻蔑地“哼”了一声:“鬼谷的东西向来扰乱是非，你若是还有几分善念，还顾及我这个师父和清风剑派的名声，现在就离开这个妖女，跟我回去。”

顾湘变了脸色，发怒道

顾湘你这老家伙，这是我家，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曹蔚宁拦住她，看向师父，诚恳而坚定道

曹蔚宁不，师父，我已经要和阿湘成亲了，您如果真的祝福我们，我们当然欢迎您，可您要我离开阿湘，我做不到。

莫怀阳古树皮般的脸上露出一瞬间的哀痛，他皱眉，双手抚上爱徒的脸:“你当真不跟我回去吗？”曹蔚宁垂眸

曹蔚宁对不起，师父

那人沉闷一声叹息:“好。”曹蔚宁听他语气，以为他松开答允，心中还未及喜悦，忽然见他抬头一瞪，双眸发狠，颈上突然一痛，只是疼痛还未遍及脑后，便见莫怀阳的左手喷血如注，吃疼地松开了他。

鲜血喷射在曹蔚宁的脸上，如一股热流刺激他从疼痛中暂时恢复神智，顾湘在惊噩之下接住了他，一把长刀横在二人之间，挡住了莫怀阳血肉模糊的的手。与此同时，方才还与小鬼搬扛贺礼的清风剑派弟子忽然抽出短剑，与小鬼们扭打在了一起。

陆玄岚冷笑，持刀挥向眼前的老头，却不料他扭身一闪，跳出十步之外，撕扯下衣角做绷带，边缠绕包扎着边不忘讽笑:“躲藏了这么多年的贼子，也终于舍得露面了？”陆玄岚对于他功力的增进并不觉得诧异，反而因他受伤而更迫切于杀他，她狠狠啐道

陆玄岚老匹夫，百生门的人命，是时候偿还了！

莫怀阳咧嘴，将靠在山脚的剑器握在手中，只听清风一阵，陆玄岚凭直觉偏头一挡，那老头的剑锋堪堪擦过她的脸颊，陆玄岚不由得火冒三丈，以刀鞘反手推开他的兵器，试图攻击他的下盘，却不料那人腾起步伐颠着剑刃轻轻一绞，她便不防脱手，刀鞘登时甩得不见踪影。正源门的武功向来都以快准狠为宗要，陆玄岚自以为二十年的沉淀已经足以达到这个地步，却在今日这样的紧要时刻真正看明白了什么才叫剑快如影。莫怀阳被她缠战之间，居然还能拆开她的招数直冲曹蔚宁和顾湘，可想而知武功已是精进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顾湘受到惊吓，来不及多想便张开双手挡在曹蔚宁跟前，陆玄岚飞身去拦，接下他的杀招，可被他忽然变换的剑花划伤手腕。

见顾湘被吓懵得呆滞在原地，陆玄岚心急如焚地吼道

陆玄岚还愣着干什么！快去给我把温客行喊过来！

顾湘拖着曹蔚宁艰难的离开，数十名清风剑派弟子将她团团围住，莫怀阳停止了攻势，玩味的挑衅道:“不亏是嫡传弟子教出来的，武功倒是还挺扎实。”陆玄岚怒火中烧

陆玄岚道貌岸然的老匹夫，你滥杀无辜，妄为人师！

莫怀阳的脸上浮现出鄙夷和不屑:“滥杀无辜？你这个门主的双手都不干净，那些下九流的东西又怎么会无辜？”陆玄岚冷笑，举刀指着那人群之外的身影

陆玄岚无耻老贼，天不收你，我便替天行道！

说罢左劈右砍，砍得周遭人仰马翻。清风剑派弟子哪里是陆玄岚的对手，几招下来全无招架之力，十之死七八，陆玄岚急战之心再起，怎奈莫怀阳大手一招，越来越多的门派弟子蜂拥而至，老贼一瞬间没了踪迹。顾湘进到谷内还没有消息，陆玄岚只得暂且将寻找莫怀阳的心思放在一边，疲于应付。

一路追到清风剑派，却被告知莫怀阳去了鬼谷，早知道是这情形，就不该撇下那叶老头不辞而别，如今混战，也好歹有个帮手。身后快如风般的招式使陆玄岚有所察觉，无心恋战，将面前的几人挥倒在地，转身去看却不见莫老贼的影子，陆玄岚暗道不好，下一瞬，内力的震感便袭遍全身，胸口地疼痛迫使她后退数步被呕出血来，众人看她落败皆欲围上前来，忽见一铁扇环扫四周，近不得她身，陆玄岚警觉地飞身退至鬼门前，温客行已将扇子手归手中，小鬼们一拥而上，将正派弟子们逼退。温客行担忧地觑了她一眼

温客行还撑得住吗？

陆玄岚擦了擦唇边的血迹，淡淡道

陆玄岚无碍

温客行与周子舒对视一眼

温客行我们去处理喽啰，你对付莫怀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