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真相

茶楼说书人案板一拍，满座叫好，却早已不见叶白衣和曹蔚宁的身影，陆玄岚暗道不好，带着顾湘下楼去寻，但见曹蔚宁急匆匆跑来，指着北面道

曹蔚宁不好了，叶前辈不知道着了什么魔，你们刚走没多久，他便翻了脸厉声质问阿湘的身份，我一力担保阿湘和温公子，他却只是不信，提剑便走，我拦他不住，让他离开了。

顾湘听到曹蔚宁这样说，急得六神无主，只得看着陆玄岚掉泪

顾湘岚姐姐，怎么办，他一定是去找主人去了！

陆玄岚赶忙从马厩拉了马匹出来，想想又觉得不放心，上马前带着几分警告意味对曹蔚宁道

陆玄岚现在这份情形，你自己心里有数，若你不能善待阿湘，就趁早放她离开，我带她去找温客行

曹蔚宁单纯，却并不真是傻子，叶白衣反应如此之大，他不是没有察觉出什么，可少年并不为她的话语所迟疑，反而郑重拉起顾湘的手道

曹蔚宁岚姑娘，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待阿湘，绝不辜负她。

叶白衣旧历世事，一向是敏感多思，听得那街道的一声呼喊，怎么可能因为陆玄岚的与曹蔚宁的一番话而打消疑虑，何况如今整个江湖出了通缉温客行的告示，一路前去四季山庄，又能瞒多久？陆玄岚清楚地明白叶白衣为什么会借她和顾湘离开之机离去，无非就只有一个用意:叶白衣想甩开她。甚至不过分的说，叶白衣再也不会信任她。她大意了，生平第一次对本不应该深交的人大意了，是有多愚蠢，才能对这一心想要剿灭鬼谷的老妖怪放心？

山路颠簸，一路赶去都不见叶老头的踪影，想要拦下他杀死温客行，必须尽快跟上他的脚步。陆玄岚无暇顾及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当务之急，还是不能让那老妖怪因一时怒气杀人。

夜晚，冷风阵阵，四季山庄的屋檐在高山之上被密林遮挡，衬着月色显得莫名的幽森。山下一匹白马悠闲地甩着尾巴，缰绳被牢牢拴在树干上。终究还是晚了一步？陆玄岚不比叶白衣熟悉这四季山庄的路径，摸索起来必然要浪费时间，可一想到叶老头举起重剑挥向温客行地画面，气喘吁吁地女侠只能登着轻功再次穿梭在林丛之中。月光皎洁，不用火把也能照清前行的路，可今晚上四季山庄的人，未必看得清未来要走的路。树林里的寒冷逐渐令陆玄岚承受不住，就在她动了放弃念头的那一刻，不远处传来的打斗声清晰可闻。

月色将那一抹白映得光亮洁净，龙背剑锋锋利如新，似乎只要执剑人轻轻一挥便足够拥有开辟天地的力量。白衣秀士一步步缓缓靠近地上跌倒的两人，不用想，也知道那是谁。

陆玄岚叶前辈！

玄色身影一闪而过，停在他龙背的剑锋之前，挡住了无力还手的两人。叶白衣因她的突然出现而剑偏一寸，他勃然大怒道

叶白衣起开！等我除掉这两个是非不分的歹人，再来找你算账！

温客行在女子背后咬牙切齿地发疯

温客行老妖怪，要杀便杀，何须牵扯他人！陆玄岚早已不是鬼谷的人了，鬼谷有何行径，本座一力承担！你要杀便杀，即便到了地狱，本座也要和这万恶的人间纠缠到底！

男子冷峻的脸庞翘起一丝悲怆地讽笑

叶白衣好，叶某曾经立下重誓，倘若青崖山鬼重出江湖为祸人间，我必定要扫平鬼谷。今日念在你父母和四季山庄的名声，你自行了断吧

陆玄岚叶白衣！

话未落音，女子再不顾什么理解尊重，怒不可遏地打断他

陆玄岚你今日的所作所为，到底是为了你的誓言，还是你心中的操守和大义！若你仅为了誓言而杀人，你与那些附声吠影、道貌岸然的小人有什么两样！若你是为了道义，也该知道温客行何至于流落鬼谷！不要再把你的誓言和自身道义混淆了！你许的承诺根本不能成为你杀了温客行的理由！

叶白衣从不是刚愎自用之辈，他的判断，他的感观和他的大义，都绝不会迫使他对温客行起痛下杀手决心，能让他送温客行上路的，只有他对故人许下的誓言和面对欺骗的愤怒。愤怒尤可抑制，心中有结却难解。他犹豫过，疲惫过，可临了了，他还是不能放弃这个与故人唯一的牵连。可是，当叶白衣透过面前女子坚定的眼睛看到那个杀气腾腾的自己，他首先想到的是这个孩子，从始至终劝解他放过自己的孩子，伙同坐在地上的两个小子欺骗他，隐瞒他，她又有什么资格义正言辞的斥责自己？可她说的对呀，能困住自己的，只有这个誓言。

周子舒陆姑娘说的对。叶白衣，谁都可以杀了温客行，唯独你不配！他的父母是因为容炫而死，他也因为容炫在鬼谷备受煎熬了二十年。如果你是他，试问你能比他做的更好吗？

叶白衣周子舒眼见叶白衣的情绪因陆玄岚一番狠话而寒意渐消，虽说仍旧执剑丝毫不退，可保护温客行的念头让他忍不住再添上几句心腹之言。女子自始至终没有回过头看他们，周子舒偏生一种预感，或许这个陆姑娘，真能让叶白衣放弃杀死温客行。

白衣男子停顿着与自己怒目而视，让陆玄岚生出来几分期待，可当周子舒对他的责问未完，他的眼睛里又冒出了难以消弭的杀意，他大喝一声，举起重剑，铁器在月下泛光，她心凉了半截，本能的闭上眼睛去接他这一剑，可是血液喷薄和疼痛感却始终没有来临。

陆玄岚睁开眼，龙背已被那人稳稳收回背后，听他语气，好似释然

叶白衣罢了，这终归是容炫有愧于你。倘若你自此再不踏出四季山庄一步，我就当从没有认识过你。但若是你再冥顽不灵，我绝不手软。

说罢腾空而起，白衣飘飘，好似踏月而去。留下三人，愣怔般半晌无话。

陆玄岚这是活血化瘀的药，寻常药铺里买不到，吃两颗顶一顶吧

那人已经不见踪迹，陆玄岚松一口气，掏出药瓶扔在温客行怀里。方才还嚣张阴狠的鬼王拙劣的收起自己的戾气，和周子舒相互搀扶着站起身来。

温客行刚才……还要多谢你

陆玄岚嗤笑

陆玄岚这不像你呀，你不是应该恼羞成怒我看到了你鼻青脸肿的怂样，从而想要杀我灭口吗？

看到身边周子舒很不厚道地笑起来，温客行总算有了些劫后余生般的生气

温客行陆玄岚！

陆玄岚撇嘴，抱着胳膊打量着负伤的二人

陆玄岚这么晚了，我也没工夫打趣你们，你们回去包扎吧，我也要走啦

温客行你要去哪？难道还要跟着那老妖怪吗？

陆玄岚随着温客行的目光往那人离开的地方看了一眼 ，几不可闻地叹息

陆玄岚就算我想跟着人家，也不可能了。我要回百生门去，过我自己的日子。

两人听她这么一说，对视一眼交换了惊讶，周子舒不甘心地挽留道

周子舒好歹先喝碗腊八粥再走吧，也尽尽我四季山庄的待客之道。

腊八粥？过了腊八就是年，原来新年又要到了。树林里寒冷更甚，感觉有雨滴在了头顶，抬头一看，竟是小雪，落在掌心，一下便融化了。从初春到冬季，跟着那人从北到南，原来分别当真就是猝不及防，再会也是遥不可期。

陆玄岚止住发酸的眼眶，故作轻松地揉了揉鼻子

陆玄岚不了，我那还有几十口人等着我呢，江湖路远，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