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阿湘

夜晚发生的事随着鸡鸣天亮而和解，陆玄岚需得忘记遇到叶老头是这辈子最大的晦气才能忍着气愤和他继续同行。邢二和兄弟们准备回到百生门休息一段时日，而叶陆二人紧赶慢赶，还得回到四季山庄去。

再次踏足中原，久违的舒适令人难以言明，酒馆传出的酒菜香，走卒商贩的吆喝声，一切都是那么亲切可爱。看着陆玄岚闭眼欣喜地深呼吸的样子，叶白衣忍俊不禁

叶白衣怎么，中原国土的气息都与别处不同？

陆玄岚翻白眼

陆玄岚那是自然，回到了这，才是真真正正的江湖嘛！

老怪物罕见没有反驳她，反而将目光投向远处围观的人群。即便嘈杂声不大，陆玄岚还是隐约听到了“高崇”、“鬼谷”等字样。难道温客行又有所行动了？她有些紧张的看向老怪物，果然，白衣男子望着那人群，一言不发地跳落下地，牵马便走。陆玄岚试图阻止他前行，怎奈围观人流越来越大，只不过稍微愣神了一会儿，便被坠在叶白衣身后，靠近不得。

陆玄岚心急如焚，拼命牵马向前挤去，探头探脑地往人群中看，几个江湖打扮的弟子正互相推搡着，被推倒在地的男子鼻青脸肿，陆玄岚却觉得他有些面熟。人头躜动，遮住了陆玄岚的视线，只听那弟子大喊一声:“我绝不相信温客行是鬼谷谷主！”他的嗓门大到令陆玄岚心惊肉跳，眼前那抹白色身影仿佛微微一晃，继而更往前去。陆玄岚急切地跟随，狠狠扯了辔头，却不料本就因人多而烦躁的马儿突然受惊，挣脱陆玄岚的束缚，向前冲了过去。

人群一下子慌乱起来，叶白衣显然还是顾及人群，先于陆玄岚踏起轻功去追那受惊的马匹，周围被马蹄踢开的围观者躺了一地，唉声叹气不休。

顾湘喂，你怎么看马的？这里这么多老人孩子，要是受伤了怎么办？

搀起身旁跌倒的人，身后转来女子尖锐的诘问，陆玄岚回头，原本歉疚的情绪消失殆尽。逆反情绪涌上脑门，陆玄岚不悦道

陆玄岚委实是我不对。可我是为了寻人才往人群中挤，他们是为了什么？贪新鲜凑热闹导致拥挤被踢，难道不可以自认倒霉吗？

面前的紫衣姑娘气急败坏，可转瞬便愣在原地，指着陆玄岚吃惊道

顾湘你……你是……

还未等她说全，从一旁跑来的持剑男子揪住她的衣袖

曹蔚宁阿湘，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陆玄岚眉心一跳，抓住男子的只言片语

陆玄岚……阿湘？

紫衣姑娘挪开被男子揪住的袖子，一双鹿眼湿漉漉地看着她

顾湘你是岚姐姐，对不对！

陆玄岚万分没有想到就在大街上随便的一个转身，能够遇到多日不见的故人，两两相对，她却不知道说什么好。曾经那个在鬼谷里向她撒娇要糖吃的小丫头，如今已然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女大十八变，若不是稍显稚嫩的脸庞还存着几分童年的影子，陆玄岚险些不能认出她来。

还是顾湘先热切地跑上来打招呼

顾湘姐姐，你怎么在这里呀？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

陆玄岚咧嘴

陆玄岚托你的福，自然是过得风生水起

马匹的嘶鸣声再度响起，叶白衣驾着马儿过来，稳稳落地，轻斥道

叶白衣若再有下次，你就自去府衙里吃几日牢饭吧！

顾湘咦，这是？

叶白衣余怒未消，瞟了一眼顾湘直接瞪向陆玄岚

叶白衣这孩子谁家的？

陆玄岚只得老实介绍

陆玄岚你问的巧了，这是温客行家的。阿湘，这是叶白衣叶前辈，你主人和周絮也得敬他三分呢。

顾湘大喜道

顾湘姐姐，你见到我主人了？太好了，那我们以后是不是又能在一处了？

见陆玄岚迟疑着点头，又背过身朝叶白衣嗔怒道

顾湘原来你就是叶前辈，我听主人提起过你 。可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能这样叫我。

不等叶白衣回怼，顾湘身边的男子便抱拳致歉道

曹蔚宁前辈莫怪，阿湘不是故意无礼的。

见顾湘脱离温客行同别的男子待在一起，又看叶白衣皱着眉头欲言又止，陆玄岚便知三言两语无法说得清楚，只得中断道

陆玄岚我与阿湘许久未见，不如到茶楼叙话吧。

街头那场闹剧到底在叶白衣心里生了疑窦，几人到茶楼坐尚未稳，他便毫不客气地直接向陆玄岚与顾湘道

叶白衣你们两个都和温客行有旧，我只需要听你一句话，温客行到底是不是鬼谷谷主？

顾湘明显乱了阵脚，陆玄岚按住她的双手，镇定自若道

陆玄岚温客行是个什么心性，你最清楚，他是什么人，你也最明白不过。他是药王谷后人，甄家遗孤，唯独不是为非作歹的恶鬼。

随同顾湘而来的少年惊讶之余亦是赞同陆玄岚的话

曹蔚宁是啊，温兄虽有些阴晴不定，可秉性良善，不是坏人。前辈与温兄接触过，应当比闲言碎语更加信任他才是呀。

叶白衣本就不十分相信他人的片面之词，听到两人的话，果然沉默思索，无言以对，但看向少年的眼神十分不善

叶白衣你这小子又是什么门路？

少年讷讷道

曹蔚宁在下清风剑派曹蔚宁，是……阿湘的未婚夫婿。

陆玄岚不可置信

陆玄岚你是清风剑派弟子？

曹蔚宁实诚点头

曹蔚宁不错，难道女侠与清风剑派相识？

陆玄岚隐晦道

陆玄岚算是吧，师承同源

曹蔚宁的神情立马热络了几分，正要继续与陆玄岚交谈，便见阿湘撒气般地捂着耳朵跺脚道

顾湘呸呸呸，谁要嫁给你了！

说罢便起身跑开了。陆玄岚知道她的忧愁，便借机道

陆玄岚小曹兄弟，你先陪叶前辈稍坐，我去找阿湘说说话。

今日场面虽一度混乱，可陆玄岚也不难推断出阿湘的小心思，她不敢将温客行的真实身份告知曹蔚宁，就如同自己不敢向叶白衣挑明是一样的。可曹蔚宁仅凭一番话便能知道是个心思清浅没经历过世事的纯净少年，与叶白衣截然不同。和阿湘和温客行的顾虑相反，陆玄岚反而认为一个没参活过温周二人许多事的少年能够如此信任温客行，至少比叶白衣更容易打开心门多了。不过这都是孩子们自己的事，眼下叶白衣虽说暂时放下了疑虑，可他必然会去求证，如今最为重要的，是怎样向叶白衣坦诚相待。

顾湘揪着自己的小辫子焦躁不安地来回走动，见到陆玄岚追了出来，急得直掉眼泪

顾湘岚姐姐，怎么办，按照这种情形，曹大哥迟早要知道的。还有那个叶前辈，他会不会伤害主人呀！

陆玄岚按住她的肩，温言而坚定道

陆玄岚小曹兄弟是你的意中人，该什么时候和他坦白由你自己做决定。我看他秉性纯良，又对你主人多有维护，想必即使知道了真相也会真心待你。当务之急，是你带着曹兄弟离开这里，否则我担心叶白衣会打乱你们原来的计划。

顾湘害怕地瑟缩了一下

顾湘主人这么厉害，都打不过叶前辈，现在他对主人的身份又起了疑心，他会不会对你不利呀？还有周絮，他还不知道主人的身份呢

叶白衣会不会对自己不利？陆玄岚从接到容夫人恳求的那一刻就在思考这个问题。温客行、周子舒包括自己，全都在欺骗他，特别是自己，在无数个夜晚里促膝长谈中劝他敞开心扉真正活一次的陆玄岚，更是个彻头彻尾的封闭心门的骗子。更何况，他还有对故人的承诺和天生的大义。但事情总是会走到这一步的，如果初识时陆玄岚认为真相揭开后叶白衣必杀温客行，那么现在，她能赌上自己对他的全部信任和了解，把握他愿意给温客行一次重生的机会。可事情没有十全的把握，若他执意要杀，自己执意要保，叶白衣的重剑也许会毫不犹豫地挥向自己。毕竟，在那个人的心里，对故人的承诺永远处于无可替代的位置。

短暂的停顿，陆玄岚握着阿湘肩膀的手心渗出了汗，可慌乱无措地姑娘必须要离开这场纷争，这也是温客行的愿望。

陆玄岚我没有十成的把握，可是阿湘，我答应你，不管叶白衣的武功再如何高超，我一定保下温客行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