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是一片暗红的漆黑,观众席上坐满了人,沸反盈天。
尖叫声、怒吼声以及咆哮声仿佛要将耳膜冲破,偌大的场馆里重复回荡着一句话,整整齐齐此起彼伏。
“打死他!往死里打!”
犹如古时挤在菜市口围观死刑犯被执行刀斩一般,每个人脸上都是兴奋而残忍的表情。双目释放出来的贪恋和对血腥暴力的向往,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大家目光聚集在场馆中心——明光烁亮的拳击台上。
这是一场没有规则、没有裁判、也没有暂停的拳击比赛。终点是死亡或终生残废,打到一方头破血流爬不起来为止。
这更是一场壮观而绝望的赌博盛宴,观众是赌徒,拳击手是筹码。
生死不论,后果自负。
计时大屏上亮着冷漠的数字,1。
第一场比赛刚刚结束。
有人被担架抬了出去,上半身挡住看不清楚,但是那条血淋淋的大腿被断骨从肉里剖开的景象,仍是引起了一场疯狂振奋的欢呼声。
在场无一不是疯子。
第一排,最佳的观赛位置上,坐着一排西装革履、道貌岸然的社会上层人士。
大多脸上挂着淡笑或兴味的看戏表情,仿佛在观赏年度歌舞晚会般的从容自在。
没人把这当成殊死搏斗,不过是闲暇时的一点儿乐子。赢了,皆大欢喜。输了,无关紧要,一条命而已。
萧擎宣亦是其中一员,依然是那副优雅做派,若是手里再放杯酒,就能立刻去参加国际交谊舞会。
他时不时偏头和身边人谈笑风生,然而旁边人却有些烦躁。
“萧擎宣你傻缺吧,一个毛头小子你炫耀半天,逼逼逼的烦死了,有完没完?”
萧擎宣手里时刻备着布巾,擦了擦手又放回兜里,笑着说:“刚被抬出去那个,加拿大世界冠军。不出意外,残了。”
旁边人脸色变了变,嘴硬道:“那又怎么样?他运气好而已,钻了空子才赢的。”
萧擎宣莞尔:“后面还有两场,乔坚,咱俩要不要打个赌?就赌穆涂运气。赢了,你手头那个新项目归我。输了,穆涂归你,我从此以后不插手。”
“赌你妈,这么爱赌你迟早死在赌场上。”乔坚咬牙。
萧擎宣满不在乎:“死了那天再说。看吧,下一场就开始了。”
乔坚无语凝噎,不屑的翻了个白眼,目光转向不远处的拳击台。周遭都是暗色,只有那里,才聚着全场唯一一束光。
萧擎宣也顺着方向望去,拳击台上有两个人,左边那个是刚上来的新拳手,在做最后的拉伸。
而右边那个,盘腿靠在围绳边,光裸的上半身肌肉线条流畅,冷白皮在聚光灯下有些耀眼。手里一圈一圈缠着绷带,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乔坚问:“你到底看中他哪点?就这么相信他不会输?”
一年多前,萧擎宣从自己手上把穆涂带走,说要培养吧又不像,下起狠手来比谁都歹毒,可偏偏还不许别人动他,一动就翻脸。搞得乔坚束手束脚,到现在都捉摸不透对方是个什么态度。
看了会儿,萧擎宣笑了笑,说:“从第一次见他,我就很喜欢他身上某个特质。”
“什么?”乔坚说。
“他不要命,”萧擎宣偏头,轻声道:“是那种,能毁掉一切的疯子。”
“所以,他一定会赢。”
这里的拳击台,要比普通的小一些,缓冲空间窄,所以比赛时间也会更短。
且为了加强观赛效果和提高观众兴奋点,整个拳击台外,架了一座巨大的金属笼,兜头罩下,只能看见笼上泛着的冰冷森然的光泽。
人一旦关进去,就变成了困兽,变成供人取乐的玩物,非死非伤不能出来,哪怕中途受不了想退赛,笼门也不会打开。
逃不掉,要么死,要么让别人死。
离第二场比赛开始,还剩三分钟。
穆涂依然坐着没动,掀起眼皮,淡淡看了对面一眼。
新上来的是个亚洲人,不知道哪国的。黄皮肤黑眼睛,只穿着拳击短裤,露出来的地方都是紧实的肌肉,有力但并不强壮。
扫完这一眼,穆涂潜意识判断,对方应该和他一样,是速度型。
和上一个大块头不同,往那一杵不会有种我是来干死你的嚣张气焰,反倒看上去挺平静。
不过也仅仅只是看上去,越不叫的狗咬人越狠,尽管没有威慑力,却让人摸不透深浅。
但很不巧,穆涂虽然不是狗,但咬人也挺狠,而且只会比对方更狠。
三分钟时间到,第二场比赛正式开始。
一阵急促的叮铃声过后,机械冷酷的报幕音在整座场馆响起。
“The Game Begins——”
两人对视一眼,谁都没有废话的猛然朝对方冲过去。
场内骤然掀起一阵狂狼,赌徒们跟疯了一样猖獗叫喊,那阵势仿佛恨不得自己上去打。
黑拳市最大的特征之一,就是毫无规则。除了不能带武器,怎么打都行,只要能把对手弄死。
所以往常台上各种打法都有,格斗、跆拳道、武术等等层出不穷,甚至反手掏拽头发这种不要脸的方式都出现过,其场面暴力程度一般人想象不出来。
但穆涂用的不是以上任何一种。
他选择直击要害,最好能一招毙命。
刚冲过去就一脚踹在了对方膝盖侧面,角度刁钻力量集中,差点就这么折了,不过对方反应也很快,抬了下小腿稍稍躲过,一拳朝他鼻梁砸过来。
穆涂不退反进,咬牙硬扛了这一拳,毫不畏惧的怼上去,连脸都没偏。
对方没料到他会一开始就来这种不要命的打法,愣了愣神,可就是因为这一下,被瞅准时机一拳砸在了太阳穴上。
嘭——!
耳鸣骤起,头目昏眩,力道大得仿佛要将他脑子砸穿,而且痛感尖锐集中,应该是对方砸过来时曲起了中指,突出骨节才能达到的效果。
这一拳彻底激怒了他,也将场馆内气氛燃到了顶点。
“啊啊啊打啊!上啊!打死他!”
两人停顿了半秒不到,再次出手,亚裔男晃了一下,瞬间蹿到穆涂背后,想给他来一脚,却被穆涂侧身避开,随即手一捞扣住他的腿,使劲往下压的同时将对方膝盖夹在双腿之间就要用力掰断。
亚裔男脸色一变,情急之下捏住他手臂,踩在地上的腿发力,腾空跃起往穆涂颈侧踢去,这一脚力道很大,正常人都会躲开,若被踢中必定受伤,可没想到——
“啊——!”
惨叫声和胫骨断裂的声音同时响起,然后瞬间淹没在爆发的呼喊里。
“卧槽!他妈的他——”乔坚表情都变了,难以置信道:“他疯了吧!”
萧擎宣哈哈大笑起来,眼泪都快出来了:“打的好!我就喜欢看疯子打架。”
亚裔男韧带被撕裂,关节腿骨尽断,直接折了一条腿,形状诡异扭曲的摆在地上,痛苦的嚎叫不止。
但穆涂也没好到哪去,滚在一旁捂住颈侧,鲜血从右耳流出来。
刚才只要力道再足一点,他的脖子就会当场废掉,若是运气不好,还会直接插进后脑。
然后,游戏结束。
只可惜,对方还是没他狠。
能来这的人,通常只为钱,并不想把命丢在这,所以多少会抱着侥幸心理留一手。
可他不一样,钱和命,他哪样都看不上。
穆涂单手撑地,努力不让自己倒下去,须臾,缓缓直起身,轻轻勾了勾唇。
用颈椎骨折和耳膜穿孔,换对方爬不起来,值了。
有观众绷不住尖叫起来,眼珠仿佛要瞪出眼眶:“他是不是在笑?跪着的那个是不是在笑?!他神经病吗啊啊啊啊啊!”
“我操操操操——!”另一个也跟着喊:“他脖子断了吧!肯定断了!他怎么还能站得起来?!”
赢的人兴奋大喊加震惊不已,输的人怒火朝天和不敢相信。
本以为这场到此结束,谁知第一排某位中年西装大叔黑着脸,说道:“人还清醒着呢,萧总,拳市没这么轻松的比赛吧?”
买了亚裔男赢的赌徒们也在抗议:“断条腿而已,又不是死了!让他们爬起来继续!”
萧擎宣笑笑,等抗议声过去,抬了抬手,“这么精彩的比赛,当然得让各位看个过瘾。那就继续。”
穆涂站在台上,往外瞥了一眼,刚打开的笼门又被关上了。
观众席再一次沸腾起来,呼声震天。
“继续!继续!”
穆涂脖子动不了,右耳听不见,已经分不清脸上哪是汗水哪是血液。尖锐的耳膜痛和钝刀割肉般的颈椎痛充斥着整个大脑,重得让他抬不起头。
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经都在叫嚣着疼痛,甚至上一场被踢断的肋骨也在隐隐作痛。
这一刻,吵闹、癫狂、迷茫和生理性的眩晕混乱交织。难受的绝望以及绝望里的快感不断变幻,让他彻底失去了理智。
疯了,所有人都疯了。
笼中困兽走向绝路,变成了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扯开手中绷带,绕了两圈在掌心,然后伴随着尖叫声走向不远处、挣扎着要爬起来的人。
亚裔男在此刻心底陡然升腾起恐惧。
拿着绷带面无表情走过来的少年,宛若已经化身为地狱里爬出来的怪物。一步一步,染着血腥,靠近猎物。
亚裔男暴喝一声,豁出去似得撑身站起,一拳打过去。拳风扫过,被穆涂一把攥住,刚要用力拧,另一只拳头也送了过来。
穆涂冷笑,要的就是这个。
下一秒,绷带缠了上来,亚裔男双手手腕被交叉着、以极快的速度绑在了一起,然后膝盖被踹的一软,整个人摔了下去。
穆涂立即跟上去用跪腿压住他,左手扯着绷带,亚裔男胳膊被抵在肚子上,右手虎口狠狠掐住颈部,手腕发力,他登时涨红了脸,疯狂挣扎,身体扭动个不停。
观众们心跟着一紧,声音已经快把场馆屋顶给掀了。
只要男人被掐死,这一场就仍然是穆涂赢。
气氛陡升到顶点,最后一刻!
谁知变故就出现在一瞬间,当亚裔男被掐的脸色开始泛紫,剩一口气要去见阎王时,穆涂突然往后倒,脚下一蹬,亚裔男撞在角柱上,晕了过去。
观众们倏得站起,只见仰躺在地上的穆涂,胸口被划开了一道口子,血花乍然爆出,不要命的往外流,甚至隐隐呈喷射状。
“我操他妈的!那人藏了刀!”一男生率先发现不对劲。
“这绝逼割到大动脉了吧!我操啊啊啊啊喷血了!”
“这是不是作弊是不是作弊!这下怎么办?!赢了还是输了!”
然后又有人喊:“黑拳本来就没规则,死了算他自己倒霉,而且他也拿了绷带啊!绷带不是武器吗!”
“就是啊,这怎么能算作弊!”
“他妈的你们要不要脸!?说了不让带刀,还在这狡辩!”
“麻痹的你骂谁不要脸?!”
“骂的就是你!怎么了?狗东西狗杂种狗操的玩意儿!”
观众席一阵骚动,双方脸红脖子粗的对骂,谁也不让谁,一群人吼着吼着就要撸袖子真人快打。
旁边一人幸灾乐祸:“这怎么算啊萧总,我们这个晕了过去,你那个可能要死了吧?”
萧擎宣脸瞬间黑了下来,工作人员抬着担架去开铁门,场馆大门突然被嘭得一声推开。
几个身穿白大褂的人闯了进来,后面跟着会所保安。
跑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年轻女孩,在看见台上人那一瞬,脸上的慌张霎时成了惊恐。
“阿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