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漆乐三两步冲上拳击台，跟阵风似得，猛力撞开那些要将穆涂抬上担架的人。
“走开！别碰他！”
她双腿跪地，将手压在穆涂胸前那道伤口上，抖得不像话：“阿涂……我来了…你再坚持会儿，别怕，我把医生带来了，他们能救你，你坚持一会儿，别怕……”
穆涂躺在地上，胸前、小腹、黑色短裤乃至拳击台面上都是刺眼的鲜红。脸色因为失血而慢慢变得苍白，在全身都疼的情况下，最严重的伤反倒没那么疼。
眼前有些模糊，看着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哭到发抖的女孩，不自觉伸了下手，嗓音微哑：“庄漆乐…你怎么在这……”
庄漆乐边掉眼泪边摇头，心尖揪着似得发疼，脸色白得能和他这个失血过多的人有的一拼。
“你先别说话……别说话…”
被庄漆乐带来的医务人员也提着药箱跑了过来，挥手大声赶人：“都让开！让开！别围在这，病人需要急救止血！”
庄漆乐双手上全是血，随意在身上擦了擦，用手背抹去眼泪。为了配合医生，也退到一旁，然后将抬着担架的人往台下推，赶到笼门旁。
手一伸拽住笼门，保安和工作人员什么的全被关在外边。
“你赶紧给我出来！听见没！”几个保安在外头怒吼。
庄漆乐置之不理，满心满眼都是台上那个正在被医生急救的人。
保安伸手去扯门，可无论如何都扯不开，没想到这看着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力气居然比几个男人加在一起还大！
“他妈的，”有个保安怒气冲冲砸了一下金属杠，骂道：“哪来的神经病！不分青红皂白闯进会所打人就算了，现在还要扰乱秩序，你信不信我给你扭派出所去！”
庄漆乐没吭声，倒是台上有个护士忍不住了，“你们吵什么啊！没看见在救人吗？！”
但她的声音很快就被更嘈杂的喧嚣淹没，观众席那片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干架的、骂人的、以及浑水摸鱼的，场面堪比超市大促销抢购，几帮人跟吃了兴奋剂一样扭打在一块，不知道的还以为拳击赛是在观众席举行，稍有不慎就能有鞋子在天上飞。
整座场馆闹得比菜市场还夸张，反而台上那边动静没什么人注意了。
几位西装人士身边都有保镖护着，正准备起身离场。
坐在前边没动的萧擎宣脸色胜似锅炉灰，身旁乔坚笑得跟个二五八万一样：“萧老板，你这比赛，办得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有意思，有意思！”
萧擎宣忍住给他一拳的冲动，沉着脸就当自己聋了。
助理打完电话走过来，低声道：“萧总，人马上过来。”
嗯了声，他眯了眯眼，盯着下边正和保安抢夺笼门所有权的庄漆乐，问了句：“那个女人是谁？”
助理愣了愣，也转头看去，随后道：“萧总，我现在就去查。”
乔坚歪在座椅里，没个正形的样子：“哟，现在还有空想女人呢？先管管后边那群闹事的吧萧老板。”
萧擎宣骂了句，起身往播报室的方向走去。
没多久，一大群身穿黑色迷彩制服、神情冷漠的扑克脸从场馆门口鱼贯而入。
每人手里拿了根黑色电击棍，先是将场馆门锁了，阻拦西装人士们离开。随即训练有素的往观众席上冲过去，仿佛启动了什么可怕的揍人程序，见人就踹，踹完再踩，踩完再电。
电棍噼里啪啦滋滋响，瞬间一片鬼哭狼嚎起，千人民间拳击赛结束的干净利索。鞋子不飞了，骂人的也不骂了，恨不得缩成一团往座位底下躲，打人的更是立刻握手言和，齐齐站得跟标兵似得，求黑衣扑克大哥不要电自己。
当然，并没有什么卵用。
扑克们手法老练，很快观众席就安静如鸡了，因为人倒了一堆，虚弱得像刚生了孩子，想叫也叫不出来。有几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想要站起来翻身做自己的主人，得到了两个巴掌赏赐，立马老实了。
于是，在其他人寂静无声的衬托下，庄漆乐那里，就显得有些热闹了。
之前骂人的那位保安大叔可能最近内分泌失调心情不好，脏话飚得格外起劲，张牙舞爪的沉浸其中无法自拔，那表情仿佛恨不能打套八段锦助兴，连没人出声了都丝毫未察。
有同事看不下去拽了他一下，欲意提醒，却被一把甩开，而后继续坚强的丢人现眼。
他指着庄漆乐骂：“你个小畜生，看我今天不好好教训你！敢跟我对着干？你还嫩了点！王八羔子给我出来！”
他边骂还要边去拽门，庄漆乐当然不干，伸出腿就给了他一脚。
保安大叔被踹的身形不稳后退两步，顿时怒气冲天。
他中气十足的一吼，也跟着抬腿一蹬……然后卡在了笼缝里，怎么拔都拔不出来。
“……”
“……”
场面很紧张严肃，没人敢笑，都直愣愣的瞪着眼珠往这边看。
忽然，一道尖锐刺耳的金属噪音在场馆响起。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不约而同往二楼播报室窗口看去。
“各位好，我是萧擎宣。”话筒里传来男声。
几位西装人士们被迫留在这里，已经非常不爽，倏然听见他的声音，当即有人冷声道：“萧总，你这是什么意思？想把我们关着不放吗？”
萧擎宣似乎笑了笑，继续道：“刚才出了点意外，真是十分不好意思，让大家见笑了。比赛还没结束，请各位稍安勿躁，继续坐下来，好好观看完最后一场比赛，想必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就当是，”他补充道：“卖萧某一个面子，如何？”
话虽是这么说，但他语气却完全不是这么个意思，威胁都快溢出话筒了，只差没把谁走一个试试这句话扔别人脸上。
有个年龄稍大些的什么老总，也是之前说比赛没这么轻松的那个，皮笑肉不笑道：“萧总，你确定比赛还进行的下去？你那边只安排了一个拳手吧，没死就不错了，还想让他打？恐怕太过天真！”
另一个跟着符合：“输了就是输了，没必要耍赖吧？”
萧擎宣道：“何总，事情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能下定论。更何况，我相信一些朋友，也是不愿意看到这样一场拳赛的吧？”
他嗤笑：“半途而废，多么可笑。”
今天这三场拳赛赌博，场馆是由萧擎宣提供，坐庄的有两方，观众们跟着不同阵营下注。若是穆涂三场都赢了，萧擎宣净赚一亿。
按照穆涂的实力，本来能稳赚不赔，可现在他意外负伤，能不能继续有待商榷。况且萧擎宣是个神经病，根本没考虑替补的事，一早就打算用穆涂去拼对方三个，玩得就是心跳刺激。
但如果第三场不比，不仅他一分钱捞不着，同下注的那些，也会输个精光。
这样赔本的买卖，自然没人肯做。观众席上再次躁动起来，但碍于旁边跟木头庄子杵在那儿的黑衣电棍男们，并不敢太过放肆。
只是小声议论：“就是啊，受个伤而已，还没到最后一刻呢，怎么就不能比第三场了？”
“第二场那个已经晕了过去，而且还是作弊，凭什么算他们赢？”
“拳击台上别说受伤，死了的都多了去了，老子可不想输的这么憋屈！”
议论声由小及大，说到最后都开始愤愤不平。
西装人士们神色变过来变过去，跟七彩调色盘似得。
赌徒们的抗议倒无所谓，但萧擎宣有多心狠手辣，这几个常年混迹于各大娱乐场所的公子哥心里边门儿清。他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明白，倘若以后还想继续合作，这个面子就必须得给。
几人各自对视一眼，暗骂对方一句怂货，假意挣扎一番过后，又都迈着和谐的步伐，表面笑嘻嘻心里妈卖批的坐回去了。
反正也是最后一场没有悬念的比赛，就当是看戏了。如果输了，丢脸丢钱的还是姓萧的。
事已至此，何总自然不会傻到充当出头鸟去惹人嫌，所以也没说什么的维持着笑面虎人设坐下了。
拳击台上穆涂已经止完血，胸口小腹缠满了一圈圈白色绷带，表层有少量鲜血溢出，脖子上套了个颈托。
庄漆乐蹲在旁边，担忧的问：“医生，他怎么样？”
医生在整理急救箱，说道：“血止住了，深倒是不深，应该没扎到大动脉，但他颈椎骨折了，身上应该还有其他伤，要到医院具体……哎！借他们担架用一下，还有旁边那个昏迷的，也一块儿抬走！”
医生嚎了一嗓子，匆匆下台的护士和护工们，手脚麻利的抢过担架往这边跑。
保安们都在帮大叔拔腿，没空顾忌这种挑衅秩序威严的行为。
几个人合力刚要把穆涂往上边抬的时候，萧擎宣带着人走了进来。
“医生，他怎么样？”萧擎宣问。
“都说了要去医院才知道！”医生被这群不知道哪儿冒出来又吵又碍事的人弄得十分不耐烦，“再浪费时间就直接办丧事吧！”
庄漆乐顿时吓得一激灵，正打算扑过去当一名尽职尽责的清道夫，忽然被人拽住衣角，垂眸一看，“……阿涂，怎么了？”
穆涂此时稍微恢复了些，头没那么晕了，虽然看上去还是很惨，但至少能辨清现在什么情况。
他看着她说：“庄漆乐，我不管你哪来的，现在立刻离开。”
庄漆乐还想说话，萧擎宣站了过来，先瞥了她一眼，然后盯着穆涂：“还能动吗？”
穆涂没应声，挣扎着要起身，庄漆乐大惊失色的连忙阻拦。
“阿涂你不能动！”
医生也喊：“动什么！你不要命了！”他指着萧擎宣又是一顿吼：“你这人是不是有病！不知道人命关天吗，浪费什么时间！让开点！”
穆涂被拽住起不来，只能抓着庄漆乐手腕：“你走…走！”
庄漆乐无动于衷，甚至还想把他往担架上抱。
“庄漆乐，你能不能听懂人话！”穆涂没忍住发了火，牵着伤口疼得他一阵倒抽气，“嘶……操，你给我滚！”
萧擎宣神色淡淡的看着他俩，半晌后说了一句：“穆涂，你毁约了。”
说完，他就要转身离开。
“等等！”
萧擎宣勾了下嘴角，转过来，穆涂已经被合力抬上了担架，嘴唇煞白，脸色难看的要杀人。
刚刚那两个字，是庄漆乐喊的。
“是不是还有最后一场比赛？”庄漆乐问。
萧擎宣挑眉：“是，你有什么想法。”
穆涂怒吼：“庄漆乐！滚出去！”吼完又是一阵倒抽气加冷汗。
庄漆乐抿嘴，自动忽略一切声音，反手摁住穆涂指了指：“他现在受伤了，”再指了指自己，没什么犹豫的问：“我替他打可以吗？”
“……庄漆乐！”
若不是被四个人按着，穆涂感觉自己能当场表演吃人，“你他妈以为你是谁！你想死别他妈的拖累我！你给我滚啊！”
萧擎宣不挑眉了，直接掀起一边眉毛：“小姑娘，这可不是歌舞比赛。”
他俯身靠过去，压低声音：“拳击赛，会死人的哦。”
“那就是可以了？”
庄漆乐不再理会他，转身蹲下，面对阴沉暴戾的穆涂，细声道：“阿涂，你现在受伤了，我不会让你打的，但我可以让你看着我打。”
穆涂冷笑，还要发火，就被一只纤细的手轻轻碰了碰脸，“阿涂，我现在没有办法把你带走。”
“别怕，你想要的，我帮你拿回来。”
顿了一秒，又补充：“相信我。”
相信你除非我脑子坏了！
可是他已经连吼的劲都没了，不仅动弹不了，还浑身直冒冷汗。
庄漆乐转头对医生歉疚道：“医生，十分抱歉，请你等我五分钟。”
医生感觉自己三观被这种只有大脑打了除皱针光滑的没有一条沟才能想出来的作死行为震得稀碎，粘都粘不起来，“你们有病吧！你们是不是有病！”
穆涂也感觉自己要被气得没命了，下一秒就能升天去阎王跟前打拳赛。
气急攻心的险些吐出一口血吐来，实在不明白庄漆乐怎么就脑残到非要想不开找死的地步了。
萧擎宣抚掌哈哈大笑：“有趣有趣。”
医生：“有病！你们都有病！”
穆涂：“庄漆乐，我警告你，不想死就滚！”
他满脸戾气语气阴冷，但由于脑袋再度开始发晕，所以这句喊得真的十分没有威慑力。
庄漆乐对医生护士说：“拜托你们了，先把他抬下去。”
穆涂使劲挣扎，庄漆乐无奈只得将他四肢绑在担架边，然后送到离场馆门口最近的地方。
再次对医生护士道了歉又道谢，无视后头已经七窍生烟的穆涂，跑到萧擎宣面前，一脸平静：“可以开始了吗？我需要赶时间。”
萧擎宣笑了笑，然后神情忽然下沉：“很好。”他拿过身旁助理给的资料，扫了一眼，冷冷道：“庄漆乐是吧？听好了，你赢，穆涂生。你输，穆涂死。”
庄漆乐也盯着他，声音温柔如故：“虽然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我真的不是很喜欢你。也请你听好了——”
“阿涂活着，你一定会赢，若是阿涂没了，你们都得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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