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更漏子

江萍“高兴。”

说完觉得似乎过于冷淡，有些于心不忍，毕竟他心心念念跑着一趟，即便不为着深情厚意，对待刚刚浴血归来的战士，也不该就这样冷言冷语。

江萍“多谢林官人记挂，您此番辛苦了。”

他扬起的嘴角慢慢放下来，用一种难以言说的眼神看着她

林见星“数日不见，你我之间便又要生疏至此吗？”

她看着他的眼睛，呼吸一窒，那恍如隔世的感觉再次笼罩在心头，挥散不去。

林见星“你不要怕，我也不会怕。我只是云麾将军的义子，征伐御敌便可，没有什么指望。”

江萍“那更不能惹怒老将军，亲生父子尚且能反目成仇，你寄人篱下更要小心。”

林见星“他前些天叫我莫要出格，便是默许了我前来寻你，你放心，一切都安稳妥帖。”

他想了想，声音里透出一股惑人的意味来：

林见星“我来，就是为了带你离开这里，不再这样看人脸色度日，这样不好吗？”

好，当然好。八年前，甚至五年前有人跟她说这样的话，她一定攥紧了那人的手，巴不得早日离开这种地方。

可是林见星你来晚了，我如今什么愿望都没有了，行尸走肉一般的人，在哪不是过活呢？要是——要是岁岁还活着，你第一次说这话我就忙不迭地跟你走了，哪里还会等到现在？不，不用等到你，便是潘显荣，我也早答应了他，欢天喜地给他儿子当小娘去。我拼了命一样攒钱，还没等攒够了把自己赎出去，我的女儿就没有了，如今就是金山银山又有何意义呢？

我的心已死，这里有岁岁活过的痕迹，我不能离开。

你我之间，大概确实没有缘分。

江萍心中风起云涌，但念及他一片心意，口上到底松缓了些：

江萍“我也不往外赶你了，做生意没有总得罪客人的道理，只是你还是少来为妙，人多口杂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她顿了顿，语气坚决：

江萍“你只是我恩客中的一个，我不会认定你，更不会跟你走。”

林见星“无妨，往后我陪着你，你不愿被我束缚，或是不相信人世间的真情，那便永远在这里，多久都没关系。”

江萍“那你就陪着吧，只一条，往后有了大娘子，别叫她找来给我难堪，我从来不受人气的。”

他愣了一瞬，不禁哑然失笑——哪里还会有什么大娘子小娘子，明媒正娶的发妻不就在眼前？

他摸着她的头发，在她头顶轻轻应了一声。

不会了，再也不会有任何人让你受苦受气，这剩下的半生由我来陪你，以一个全新的身份，一颗完整的真心。

遗憾的是，他无法理解她心里的死水微澜，她也不知道他永远无法得见天日的真心。生生的两端，不知在哪一阙出了岔子，把彼此站成了岸，只能隔着浩淼烟波和重重暮霭，等待一个晴天，一个瞭望的机会。

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他望的是今世的江萍，她思的确是前生的昊辰。

就像从前，还在天界的时候，她对他的仰慕守口如瓶，他对她的情意知而不言，大概从那时候起，就注定他们今后不会走得顺畅。

林见星摇头轻哂，对于江萍而言，天界，也是很遥远的事了。

前生已过矣，重结身后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