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成身退二

他不再说话，只是双眼轻阖，神色疲倦。

　　再一睁眼的时候，入眼是熟悉的景色，空气中是淡淡的药香在弥漫，泛着微微的涩意。

　　他动了动，想支起身看看，就被一道声音喝住：“动什么动，躺着！伤好之前哪也别去。”

　　枕尘乖乖的躺下，见到江澄，道：“那什么药？我怎么了？”

　　江澄冷笑道：“怎么了？你还能怎么了？死撑着什么，生怕自己死不了是吧？”他将药放在柜台，落定的声音微沉，听的枕尘心里忍不住发怵，默默地低下了头将被子往上拉了拉。

　　枕尘不知道他在生什么气，心里琢磨了一下也没个底，呐呐道：“也没那么夸张，就算不吃药，我也没事。”

　　像这样的小伤对于枕尘来说，还真的什么也算不上，反正他受过的伤大大小小，零零散散算起来比这更严重的也不是没有，最后基本上都没喝药，跟以前一样玩闹，也不是没什么事嘛。

　　枕尘不是个性子好动的人，很多事情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他也不会勉强自己，反正只要没出身体能够承受的范围之内，最后都会结痂。

　　江澄听他说话，当即被他给气笑了，也不多说什么，道：“把药吃了。”

　　枕尘看了一眼，虽然没说什么，但那一眼却已经表明了他内心的嫌弃。抿了抿嘴，只能磨磨蹭蹭的拿起。但不管有多磨蹭，他拿的还是很稳，看了碗里的药一秒，皱着眉一饮而尽。

　　江澄给他倒了杯水，递了过去，枕尘便接过一饮而尽，方觉痛快。枕尘听着窗外的声音，道：“温宁呢？他怎么样了？蓝湛回去了吗？我睡几天了？”

　　听着他一个个问题，不知是什么字眼触碰到他，才将将缓和的神色又冷了下来，却不紧不慢道：“温宁在莲花坞。他很好。蓝忘机见你晕过去，送到云梦便回姑苏问他叔父去了。至今为止，你睡了三天。”

　　枕尘见他冷下脸，暗道不妙，也不敢多说，哦了一声就躺下。江澄在说完之后，安静了一会，忽然间就暴怒，厉声道：“枕风过，你到底有完没完？为了温氏我们做的还不够多吗？！你看看，我们得罪了仙门百家，如今又有什么好处？！”

　　确实，因为这些与他们无关的温家修士，他们失去的已经够多了。哪怕江澄不说，枕尘也知道这些天他在忙些什么。必须要给个说法不是吗？

　　枕尘抿嘴，说不出什么，江澄道：“收手吧。现在还来得及。”

　　他失去的已经够多了，不可能再搭上一个枕尘，也不能搭上枕尘。

　　枕尘沉默了，须臾，他道：“你想说什么。”

　　“说什么？”江澄道，“你让我说什么？”

　　说你为了这群温氏连命都不要了？还是说你侠肝义胆非要去寻死？

　　枕尘觉得喉咙有点痒，压抑的咳嗽一声，道：“我知道了。这件事情就不麻烦你了，我自己来吧。”

　　江澄没有说话，许久，方是微微颔首。

　　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后来，枕尘将温情他们都送进夷陵乱葬岗，还请了鬼怪护着他们，山下凶尸走动，他方才放心，施施然离去，坐在茶楼一角，自斟自饮。

　　一名斯文的修士感慨道：“云深不知处的重建终于完成了。上个月的藏书阁落成观礼在座诸位谁去了？在下去了，站在那里一看，竟然建的和原来一模一样，实属不易啊。”

　　“是啊，不容易啊，那么大一座仙府，百年仙境，哪里是一时半会儿能重建起来的。”

　　“耗了这么多年，泽芜君含光君也是辛苦，总算不用再奔波劳累了。”

　　枕尘放下茶盏，心道原来藏书阁修好了，真是给蓝湛添麻烦了。

　　那几名修士继续闲聊：“说起来，最近喜事还真多。”

　　“你是说金麟台的满月酒是吧？我也去了，还喝了一杯。啧啧，兰陵金氏不愧是兰陵金氏，一个小婴儿的满月宴都这么大排场。”

　　“你也不看看是给谁办满月宴，小婴儿他爹娘都是谁？能马虎吗？别说小金夫人的夫君不肯马虎，排场稍微小一点，她弟弟也不肯吧。想想金子轩和小金夫人成亲时的排场，更铺张！”

　　枕尘想起那天场景，笑弯了眉眼，然而一名女修的声音传来：“小金夫人真好命……这是前世放弃了飞升了才修来的好福气吧。明明不过是……”

　　他忽而顿住，唇角的笑容一瞬间滞泄，慢慢的敛眉神色淡淡，看不清想法。

　　他垂眸，两指把玩着玉盏，茶杯在他手中转动。想了很久，才一撩衣袍，走的潇洒。

　　回到云梦，江澄近来无事，见他道：“怎么了？心情不好？”

　　枕尘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了出来，道：“没什么。”

　　他不想说的事，江澄也问不出来，因为这多半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枕尘道：“你没什么事吗？”

　　江澄耸肩，道：“我当然没事。有事你还看到的我？不过金光瑶倒是惨了，赤峰尊次次驳回金光善的暗示，他这个作为儿子的家臣，当然得绞尽脑汁为他出谋划策，也最适合打骂不过了。”

　　枕尘皱眉，道：“这么麻烦啊。你同意他当仙督？”

　　江澄道：“我随意。”

　　枕尘嗯了很久，道：“要不然我们选赤峰尊当仙督吧？”

　　“……嗯？”

　　枕尘道：“你看呐，金光善想要一家独大，金光瑶现在只是家臣，泽芜君又没脾气，只有赤峰尊最合适了。”

　　江澄：“……”

　　你确定不是因为他想当仙督而赤峰尊驳斥了他所以你才选赤峰尊当仙督的？

　　江澄对于他的说法表示了一定的怀疑。但他没有否决，反倒是应下：“到时候你和我一起去吧。”

　　枕尘道：“好啊。”

　　何乐而不为呢？

　　想要一家独大也得问过我们的意见吧。

　　虽然枕尘觉得赤峰尊和金光瑶都挺合适的，因为赤峰尊气场强大（也可能是气压强大），无人站在他面前不害怕的，而金光瑶长袖善舞，两个人如果都当仙督，倒是可以合作一番，只可惜金光善死之前、金子轩退位之前，他都当不了仙督，而且还必须向着金家，枕尘可就不那么高兴了。

　　虽然师姐嫁过去了，但如果什么都被金家包揽，他们江家势弱，等金子轩变心了他们可什么都帮不了。

　　没有人的爱情可以坚持一辈子，如果有，那一定包含了亲情，或友情，或者都有。

　　男人的劣性根就是好色、寻求刺激，尤其是败坏了第一印象后，枕尘对金子轩完全无法放心。

　　江澄突然想起了什么，道：“不过赤峰尊痛恨温氏，如果真选上了，你也要小心了。”

　　枕尘被他这么一提醒，也想起来了这回事，道：“这样啊，那我和他谈谈吧。”

　　江澄道：“你和他谈？确定能谈的下去？”

　　这倒不是江澄质疑他的能力，而是实实在在的怀疑，因为赤峰尊是一个固执的人，他认定的事情就坚决不会动摇，可能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枕尘道：“没求他动摇，就是做个协议，温氏一生不得出乱葬岗，而他也不能动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