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陛下六千仙龄,于寻常灵类而言确实不小,但在轻则万把岁的仙神堆里也实在算不上大,说是少也不为过。
可他方才这寥寥数语半絮半愁的,怎就生了几分我爹长吁短叹的气势呢?
许是今夜的气氛不对,少年还是月白的少年,一丝不苟端秀文雅,不同的是,平素潜藏水下的声色未浮于面,却露了行迹。
“数日前润玉曾梦遇一青衣仙子。”
他徐徐起身,负手背对大石,似乎沉溺于无边的幽潭之景,眼里的漆黑不可自拔:“她说,她不会离开我,永远不会。”
“是真的吗?”
那声疑问轻比云絮,传入我耳中时更是迷雾载风,碰巧擦过了点碎屑,白昙风绽,还有一角衣袖。
莫非,他是起了猜疑?
殿下对真身颇为敏感,蕴灵珠之事我不敢告知于他,鲤儿也被我暗地消去记忆,现下这六界除过我自己,自然无人知道当日机密。
他如今只知是我带他误入笠泽真境,机缘巧合得了上古龙鱼的灵息温养,又因洞庭水君的寒冰榻卸了灵火。而那日他神识不清,睡梦将醒时误将我当作了锦觅仙子,今日忽然提起,是否想起了什么?
“邝露以为此梦非梦,许是仙上之愿,”咽下莫名的紧张,我肯定点头:“锦觅仙子有知,当是如此想法。”
“锦觅仙子?”
他倏然旋身,直勾勾望着我,隐约浮现几针刺痛,须臾幽暗晕染,不见底的深泉尽是哀色。
然而他忽然一怔,面上空白须臾,开口却是:“锦觅是谁?”
……
锦觅是谁?自然是水神仙上啊?
水神是他的情伤,天魔战后自然无人再敢提及,自洞庭回宫三日,我以为陛下已然大好,却没想到他竟忘记了锦觅仙上。
“您真的不记得了?”
我蹲下身,握住他垂着的手。
“还是只不记得她的名儿?”
岐黄刚诊过脉,服了丹药,陛下的头痛好了些,脸色亦恢复许多,只是不言不语地坐在榻上,一手疲惫地揉按着眉心。
又忽然抬起头,依旧怔愣地望着我。
“锦觅,锦觅…她是谁,我该记起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