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湖畔月落如霜,岳阳城的骚动暗藏在无数个街巷角落之中。
街边停着一辆宽敞的马车。
岳阳城中有与赵敬那枚琉璃甲一模一样的琉璃碎片流出,蝎王坐在马车里,正对着手下送上来的两枚一模一样的圆环状琉璃甲出神。一道白衣翩翩的身影自他身旁无声走过。
下一刻,一个明明才听过一次,却让他记忆深刻的少女声音再次阴魂不散的响起了。
“老板,有什么新出炉的点心没有?”
少女一身白衣,戴着帷帽在城中闲逛,身无半点当世一流高手的气息。
安雨抱着一堆吃食回到客栈房间,刚关好门,余光便瞥见一道冷光自身后袭来。
一条眼熟的漆黑短鞭带着倒钩,仿若末端带着毒刺的蝎尾,一瞬间磅礴的杀意笼罩住了素衣少女。
一击即中,便必死无疑。
可少女的身形是令人气恼的灵活矫捷,她一定懂一门精妙的轻功,那道身影轻盈在房间里腾挪,几息便来到了窗边。
“男人,你还真跟我卯上了?”
正要跳窗离开的少女,得意的回望一眼那位满头扎满小辫的俊美青年,却发现来的远不止他一人,还有一个身着男装的冷漠女子手中拿着一把长剑,正搭在刚才那家点心铺的老板脖子上。
“还跑吗?”青年握着那条蝎尾一般的短鞭,垂拢在袖中,对她微微笑了下。
“女侠救命!”
老板双手还粘着面粉,显然还在做生意便遭受了无妄之灾,少女天天来买吃食,他已经认得这位常客。
被那样可怜无助的视线盯着,安雨忍不住叹了口气:“唉,好吧。下次记得给我打折啊。”
一块琉璃甲,和一个美味点心铺的老板,孰轻孰重?那必然是老板!
周子舒和安雨、温客行这一路从越州结伴到了岳阳,他们三人时常各自忙着自己的私事,非常默契的互不干扰。若是晚上都有兴致,便会聚在一起喝酒。
今夜温客行邀周子舒喝酒赏月看戏,眉眼间尽是快活的神色。城中大乱,周子舒忽而明白是温客行复刻并散布了琉璃甲,给这一场愈演愈烈的争夺添了一把柴火。
周子舒在失望一瞬后很快便想到了安雨。她和温客行向来关系莫逆,那她对温客行深沉毒辣的所作所为可曾知情,还是早已默许?
岳阳城内刀剑相交声不绝于耳,一窗之隔,客栈的房间内,是一片压抑的死寂。
道不同不相为谋,周子舒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何还不走。
他既然拼了一身命要离开天窗,便是不想再眼睁睁看着无辜之人枉死眼前。
可是仿佛冥冥之中有一根线将他心甘情愿的系住了。
周子舒在枕上翻来覆去,直到子时已过,满怀心事的推开那扇门的时候,才发现安雨并不在房中。
少女平日喜爱的零嘴糕点散落一地,显然走的匆忙。房间中隐约有些打斗的痕迹,其中柱子上有一条铁钩痕迹,与三白山庄那日宋怀仁胸口的致命伤痕如出一辙。
他的脸庞此刻苍白至极,连烈燃的烛火都无法为他晕染上丝毫暖色。
自从踏入这岳阳城的第一日起,周子舒就发现这城中势力鱼龙混杂。
他极力冷静的思考着,安雨甚少出手,但他知道她武功不弱,江湖杂鱼必然没有那等本事将她劫走,唯有天窗,毒蝎,五湖盟……
应当不会是天窗,他前几日在救张成岭的时候便和韩英相认,韩英顾及主仆情谊,一定不会擅自动他身边的人。
五湖盟如今尚且自顾不暇,那便是毒蝎了。
周子舒提着白衣剑,悄无声息的迈入这深不可测的夜色之中。
在天窗身居高位十几年,周子舒对江湖事知之甚详,找到毒蝎的据点对他而言并不难。
“她人在哪里?”
青年一身素衣落拓,衣襟随着这一路激烈的打斗有些松开了,露出修长的脖颈。
“蝎王想杀的人,想要的物,是谁都拦不了的。”
几个毒蝎的刺客倒在地上,脸上还凝固着临死前的恶毒神色。
暗红的鲜血有些溅染到了素色的衣摆,周子舒提着白衣剑,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漆黑的眼睛望了一眼对方手中那枚染血的琉璃甲。
七窍三秋钉早已从他身体里消失无踪了,可呼吸之间,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痛楚漫上他四肢百骸。
此时此刻,他无比希望这枚琉璃甲是温客行仿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