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读2

卫青并非无限度宠溺孩子的人，他深知隋羽作为伴读的意义，也了解隋羽其心性，并没有相信卫伉的一面之词，而一番查探后，了解了前因后果，他对隋羽就越发满意了，反是对卫伉，开始失望起来。

头几年，卫伉是卫府唯一的孩子，受到了所有人的疼爱与奉承，卫青又连番征战在外，对他疏于管教，就是抽出时间来陪他，卫伉表现得也很是乖巧懂事，偶尔露出点不妥之处，卫青也只当是小孩子的不懂事，认为是正常的，并没有多想。可这一年多以来，有了卫不疑和伊泠玉的存在，卫伉却是暴露出了其性格缺陷，以往卫青都能看在他年幼的份上轻轻放过，不予置评，可现在这事一出，却是不能再继续放任了。

“你打算让他到前院住着，由你和赵先生亲自管教督促，还要把他身边的下人都换了，所有休沐日都取消，一月只能来后院见我一次，休息半日？”伊泠玉还没来得及消化前头那些消息，就被卫青这个决定给惊呆了。

封闭式教育，伊泠玉是很懂的，想当年她高中三年也是这么过来的，可问题是卫伉才五周岁，这是不是太严苛了，这样只让他学习，不给他玩乐的闲暇时间，还把他放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确定不会把他吓着，落下心理阴影，造成更大的心理缺陷？

卫青不明白伊泠玉在惊讶什么，这个时代的贵族教育都是这样的，卫伉都虚岁六岁了，搁在后世或许还是个屁事不懂的小孩子，可在这个时代，已经能看做半个大人了。仔细算起来，他这年纪入学都算是晚的了，而且卫伉性子懒散，在学业上并不勤勉，又沾染了一身纨绔习气，不趁着如今年纪小板正过来，日后再教可就为时晚矣了。

而今日卫伉表现地如此乖巧懂事，也是因为他知道了卫青的打算，满心不愿，想要讨得伊泠玉的欢心，从而为他求情，好让卫青收回成命，逃过一劫。

现在伊泠玉知道了内情，满心的欣慰自然都消散了，别说为卫伉求情了，反而和卫青站到了同一战线。经过这件事，她也反应了过来，以往她都把卫伉当做不懂事的小孩子，这才会忽略甚至是纵容卫伉，可如今看来，卫伉心性有缺，她若是还一味地溺爱，就是在害他。

伊泠玉暗自后怕，她不是不知道这个时代五六岁的孩子有多么早熟，当年的刘玥和霍去病，还有曹襄几个，个个都是小人精，但她下意识觉得皇族的孩子自来早熟，而卫伉是她的继子，她只把他当做了寻常孩子，与现代的同龄孩子相比，卫伉已经很乖巧了，这才会将卫伉偶尔的不懂事当做寻常，还把他因卫不疑吃醋争宠之事视为乐子，毫无警戒之心。

伊泠玉不由得慨叹，“看来，我的确不适合教养孩子。”

以后孩子的教育问题，她还是都交给卫青吧，她只要管吃穿住行，陪着孩子玩闹放松，给他们做心理辅导的知心姐姐就成了。

卫青和伊泠玉决定严加管教卫伉，板正他有点长歪的心性，还不顾卫伉抗拒，依旧把隋羽留在他身边做伴读，给他做对照组，甚至扬言，要求卫伉以隋羽为榜样学习，气得卫伉敢怒不敢言，只能每日都对隋羽进行死亡凝视，想要吓跑隋羽。哪料，隋羽反而借此磨炼心志，越发心如止水，诛邪辟易了。

可惜，这样的日子只过了三个月，就被迫结束了。

元朔四年春，大皇子年满三周岁，正式启蒙入学，召国舅长平侯车骑将军卫青长子卫伉为伴读，常伴皇子据左右。

春暖花开，万物复苏，湿润温暖的气候滋生了很多病菌，贫民黔首们好不容易度过了大雪纷飞的隆冬，却有大半部分被这看不见的小东西给打败了，长安城的贫民窟里病倒病死了一片，让人退避三舍，生怕凑得近了也沾染上污秽病气。

然而，终究是有例外的。

“羽儿，你都来了半个多时辰，该回去了。”伊泠玉看着那与白玉素纱等女使一起分发药汤，忙得团团转的隋羽道，眉头微蹙，神情满是不赞同。

开春后，贫民窟里爆发了流感，死了十来个人，伊泠玉得到消息后便领着袭香等人前来义诊，给这些看不起病，只能默默等死的百姓免费看病施药。期间自然也连续得到了不少愿力回报，但百姓们健康的体魄，开怀的笑容，才是伊泠玉最大的成就。

只是让伊泠玉没想到的是，隋羽这孩子却是再三恳请加入他们的义诊队伍。

隋羽作为卫伉的伴读，在卫伉奉召入宫给大皇子刘据当伴读后，就算是失业了，于是便被红尘接回家里，准备和从前一样接受家族教育。可也不知他是从哪里知道伊泠玉在义诊的消息，又是怎样的脑回路，说通红尘，求到了伊泠玉跟前，表示要和他们一起义诊，也不为了学医，就是帮着打下手，想要来看看底层贫民的生活，尽一份绵薄之力。

伊泠玉一开始是拒绝的，毕竟流感这东西是传染病，隋羽虽因着习武而气血旺，到底只是个六岁的孩子，是染病的主要群体，而且她也不缺人手，没必要压榨童工。

但隋羽是个固执的人，一旦下定决心，就很难改变，伊泠玉不许，他就自己摆脱红尘和隋家下人，跑来贫民窟，任由伊泠玉怎么劝说，他都不走，最后只能妥协，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只让隋羽每日来帮忙半个时辰，还要喝下一海碗的预防汤药。

伊泠玉真真是没想到，往常听话的乖宝宝，一叛逆起来，就熊得简直是要上天了。为了吓退隋羽，她还在汤药里特特放了大把的甘草，味道苦得和黄莲都有一拼了，却不料，隋羽居然一点都不为所动，每次都面不改色地一口闷，完全不像是寻常孩子那般怕苦怕喝药，反而是她自己于心不忍，先败下阵来，不仅减少了甘草，还给他准备了糖果甜点。

这之后，隋羽便再次在卫府住下，每日都随伊泠玉外出义诊半个时辰，在闲暇时，还会向伊泠玉请教些浅显的医学知识和辨别基础草药。

伊泠玉和栀桦相交莫逆，耳濡目染了数年，又在泫音那里兑换了草药知识，如今的医术，不说多高深，和寻常坐堂大夫相比还是差不了多少的，指点一下隋羽自然不在话下，就这样，竟是与隋羽有了半师之谊。

隋羽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密密细汗，又看了看面前排着队取药的病人，道：“可是夫人，今日是最后一日，就只剩下这十来个病人了，我还是等会儿和你们一起走吧。”

流感并不是很大的病症，只要阻隔了交叉传染，注意清洁卫生，干燥保暖，吃上几天药也就能好全了，之前之所以会死人，还传染了六成的人，状况骇人非常，大部分原因还是这些贫民身体太差，在冬天饥寒交迫下，本就有了病症，而且其中还有很多老幼妇孺，这才一发不可收拾。

如今经过近半个月的义诊，和伊泠玉各种预防隔离措施，情势早就控制住了，染病者也陆续痊愈，今天是最后一天，等排队的这十来个人领完了最后的汤药，外加回去自己煎服的两贴药，这次的义诊也就结束了。

伊泠玉摇了摇头，“这些事还是让他们做吧，你先歇歇，来，”冲隋羽招了招手，蹲下身来，用帕子给他把没擦干净的汗擦了擦，“看你，都累成什么样了，出了这么多汗，再被风一吹，回去了可别病了，不然，你母亲看我没照看好你，可是要怪我了。”

“母亲才不会怪夫人呢。”隋羽乖乖地任由伊泠玉轻柔地擦汗，嘴里忍不住反驳道。

伊泠玉没好气地用食指在隋羽额头上点了下，“她不怪我，难道就不会生你气吗？小心回头她又是生气又是担忧的，再伤了身子，看你父亲怎么教训你。”

搬出了红尘和虚稹，隋羽只得呐呐不言，低头做认错状。

其实隋羽之所以能赖着伊泠玉住在卫府，而不是被虚稹和红尘绑回家，也是因为红尘又怀孕了，而且怀相很不好，据大夫说还是双胎，整日里吃不下睡不着，害喜还很严重，红尘实在是无力去管隋羽的事，虚稹也是又忙着生意，又急着照顾红尘，给红尘找方子缓解症状，牵绊住了手脚，这才全权托付给了伊泠玉。

不消一刻钟，送走了最后一批千恩万谢，跪下磕头的病人，伊泠玉便吩咐所有人收拾东西，准备启程。

只是一个没看住，隋羽又跑去给素纱搭把手，或是去给小厮们搬东西。好在众人也都是有方寸的，交给隋羽做的事都是轻省的活计，既满足了隋羽的热心，也不会太累着他。

等坐到了缓缓行驶的马车里，伊泠玉连忙招呼隋羽吃点心，还亲自给他沏了壶热茶，看他乖巧听话，吃相斯文秀气的小模样，半点都看不出半月前死缠着她的无赖熊孩子样，忍不住噗嗤了声，笑得隋羽愕然抬头，不明所以。

看他顶着张俊秀可爱的小脸，一脸懵逼，嘴角还沾着点碎屑的样儿，伊泠玉简直要被萌翻了，心也软得一塌糊涂，忍不住伸出安禄山之手，双手齐齐捏住隋羽的脸颊软肉，往外拉扯，外加各种蹂躏，做出不忍目睹的种种鬼脸，玩了半刻钟，才在隋羽的欲哭无泪，外加控诉的小眼神下意犹未尽地收手了。

伊泠玉讪讪一笑，解释道：“羽儿，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实在是太可爱了，就有点手痒。”

隋羽满脑黑线，不知该如何接这个话茬，好在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他已经有点习惯了伊泠玉偶尔的脱线和蹂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