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2）

　　“小二，再来坛酒！”

　　“来啦！您的酒！顶好的玉壶春。”

　　焰主抄起酒坛一倒，烈酒噼里啪啦跌进水碗里。

　　“够劲！”焰主猛吮一口酒香，烈味直冲脑门。她端起碗，大口吞咽，未来得及咽下的酒水，就顺着她的下颌慢慢流到脖颈。

　　“再来一桶！”焰主犯了酒瘾。

　　“客官，您都喝了两坛了，这酒后劲大，醉了得睡好几天！”

　　“叫你拿你就拿，话真是多。我江湖人，千杯不倒，万坛不醉，快去，赶紧的！”焰主耍横，一脚翘到横凳上。

　　“酒来了！”过了会儿，小二又抱来一桶。

　　焰主侧眼看了看斜右侧，也就是除她以外最后一个食客出门后，猛然抓住小二的衣领：

　　“你今天可有见到一个浑身穿白衣的人？发冠上别着根白羽，二十岁！”

　　小二吓了一跳，想了一会慌慌摇头。

　　“这老死破地，他应该不会追上来的。”焰主气稍松。

　　突然，外面有一阵马嘶声。焰主侧耳一听，酒瞬间醒了：还是那冤家。

　　又突然，从窗户飞进一支利箭，焰主拎着小二侧身一躲，那箭射破酒坛，酒水咕噜洒了一地。

　　“爷爷的。”焰主骂出声，提起桌上长鞭追出去。

　　一出门，正是那个白衣男子。焰主气不打一出来，啐了几口唾沫，鞭子挥在了小酒馆的承重柱上。

　　“霰雪，我都跑到戈壁了，你还能追过来？”

　　白衣男子不接话，只是冷眼看她。

　　焰主看了看他的箭袋，骂：“那么多箭，想把我射成刺猬吗？”

　　看他不回答，焰主踱步几下，又骂：“你个小崽子，官家人了不起啊？我走江湖这么多年了，什么时候受过这委屈？”

　　“杀人还债。”男子冷不丁说了这么几个字。

　　“我杀的人多了去，真要还债一条命还真不够分！你看你都追我到这里了，干脆回去说我死了，我给你一件我的贴身物什，也不影响你邀功，我以后啊不杀人，绝不杀人行吧？”

　　“杀舍弥身边的人，都得死。”

　　“喂，你是那个舍什么弥的狗吗？”焰主自由惯了，最烦这种附庸的忠诚。

　　“舍弥不是你能喊的！”霰雪愠怒，拔剑刺向焰主。焰主长鞭一挡，复又给霰雪一击。说来奇怪，霰雪这次与她打斗，远不如第一次见面时的凌厉。焰主很明显感觉到，霰雪有些时候故意不动她要害。

　　但就算霰雪让她几招，她也不是对手。

　　很快焰主败下阵来。

　　“投降吧。”霰雪捡起焰主地上的长鞭。

　　“行，被你抓住了，我认输。”焰主摇摇头，“但是你得让我喝点酒再上路。”

　　没等霰雪回答，焰主就兀自进了店，顺手抓了坛酒，吞咽起来。

　　过了会儿，霰雪也进来了。

　　“喝完了没？”

　　“过来陪我喝碗！”焰主醉眼朦胧。

　　“我不喝酒。”

　　“酒都不喝，算什么爷们！”焰主嘲笑他，又灌了一碗。“没想到我一个江湖人，会死在官家人手里，耻辱！耻辱！”

　　霰雪只是看着她，没说话。

　　“喂，我问你，那舍弥，是你什么人？”焰主半睁眼问。

　　“比哥哥还要亲密的人。”

　　“亲人啊……可我早就没有了，连个喝酒的也没有……如今只有仇家……”焰主好像喝醉了，开始胡言乱语。

　　霰雪望着她，眉头微皱。

　　“喂！能不能了却我死前最后一个愿望啊？”

　　“什么？”

　　“跟朋友一样，陪我喝一碗，我这辈子，就没有朋友。”焰主看着霰雪，眼里有了泪花。

　　霰雪点点头，端起焰主为他斟满的酒碗，一饮而尽。

　　焰主眼睛突然变得凌厉。

　　顷刻，霰雪腹痛如刀割，挣扎了一会儿便倒在地上。

　　“你下毒？”霰雪目眦尽裂。

　　“霰雪，我怎么会乖乖送死呢？中了我毒方的人，活不了。听说你身上有块免死金牌，借来耍耍喽！”说罢，焰主起身欲走。

　　“焰主……”

　　“干嘛？”焰主又蹲下。

　　“料到……今天，不想……杀你……”

　　“啥玩意？什么不杀我？”

　　“其实，喜欢……欢……嗯……一直……”

　　焰主亲眼看着他咽气。

　　摸走他身上的免死金牌，焰主出了店门。

　　外面的风沙正紧，噼里啪啦砸在她脸上，她闭上眼，任选了个方向随便走着。

　　她想尽快离他远一点。

　　若非她的命捏在渊祭手上，她也不会遵从渊祭的命令，设套把他杀了。本来她都想过，要是霰雪不追他，她一定就跑得远远的，守护好他的性命。

　　但是，他想她死啊……

　　或许，他跟她还能做朋友呢。

　　她摸了摸脸颊，湿乎乎的，全是无能的泪水。

　　“该死，竟然这么……喜欢他……”

　　她应该不知道，霰雪其实也不想杀她。与她相遇这么多次，他早就喜欢上了这个顽劣的江湖女。这次，他本打算再见她一次，就永远放走她，天涯路远，再不相见。

　　果真成了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