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心

　　青龙山山脚下，商业贸易繁盛得很。莫不说衣料食物饰品这些寻常日用物什，只因青龙山山腰有一道观，香火极盛，故而山脚道香贸易长盛不衰。若逢初一十五神仙诞辰或降现之日，常有香客不远万里赶往此地重金集香烧拜以示虔诚。摩肩擦踵，熙熙攘攘，热闹一片。

　　越是人多的地方，越成了欲望的浊源，常有小贼借此时机顺走钱袋。待被偷钱物之人意识过来早已日落西山，况且道家圣地也算是沾了仙气的，对钱物斤斤计较终究不能被神灵探看了去，故而他们常用“破财消灾，神明显灵”的自我安慰把此事遮掩了。

　　山上道观一道人号空释，意喻清净寡欲，淡破尘扰。他自小修于观中极少下山，也不知今日为何兴起，竟塞了几两碎银子做旅费执杖踏进红尘。山下人多嘈杂，你来我往，且他道行不算深，平日又隐居观中，故即便他身着道袍也并未被人过多在意，毕竟人们在乎的无关对这一宗教的尊敬与虔诚，而是心中的那个泥坯土偶能否满足自己的肮脏物欲。

　　他行了一会儿，突然在一个古琴摊停住，翻弄几本古琴书发现都是自己会的曲目，也便没什么兴趣。正欲要走，突然人流多了起来，横冲直撞把他弄得晕头转向。他怕被人群带跑，就没有乱动，回身拨弄了几下琴弦。谁知这时候一个姑娘猛一下撞进了他怀里。

　　“对不起，道长对不起…”这个红衣短襟姑娘连连道歉，蹙眉的样子很是惹人怜爱。

　　“不碍事，姑娘可有伤着？”他问的很轻，柔柔的话语跟和风打成一片。

　　“没有，没有，当然没有！”姑娘憨憨一笑，“道长可真是个善人，不知是哪个道观，下次小女子单独拜谢。”

　　“此山白云观。”他朝青龙山一指。

　　“那道长是个高人呀！”姑娘略表慕艳意，随即改转话题，“小女子出门太久，该返家了，改日登观谢道长。”

　　正欲要走，他突然将姑娘一把抓住。

　　姑娘一惊，问：“道长可还有事？”

　　他眉头一蹙，凑到她的耳边，说：“既然姑娘感念小道，也意欲再见，这便也算是认得了，既然是熟人，可否？”

　　“可否？”姑娘脸上带了点红。

　　“把钱袋还给小道呢？”他的眼睛冷冰冰的，远不及言语亲切动人。

　　“钱袋？！”红衣姑娘一惊，想抵赖，“我没有拿道长的钱袋呀！”

　　“你撞到我的时候就顺走了，我虽武功不精，但这点警觉还是有的。”他右手紧紧攥住她的胳膊，她怎么也挣脱不出他的包围。

　　“给你…给你就是了！”她又羞又恼，从袖子里抖出钱袋缴械投降。

　　他一笑，轻说：“拿了别人的东西就该还回去。好好记得，下次可别偷了。”他在她的耳边吹风，痒痒的话钻进她的耳朵里，撞乱了她的心弦。

　　“松开！”她挣脱了他的手，转身就跑，跑了一段路后回头又忍不住一看，谁知道他还在盯着她。四目相对，这让她很是窘迫，心头的小鹿踩破了落花池的潭水，飞溅的余香浸染了山雾的安宁。

　　约是半月后，又逢上了香客上香的日子。

　　他自从上次见识了热闹，便对红尘喧嚷厌烦了，躲进了清清静静的后院，用扫帚扯划着地上团团簇簇的缤纷。

　　他仿佛听见树上有动静，抬头一瞧，竟然是那个红衣姑娘。

　　“喂，姑娘来这里做什么？”他有些懊恼俗人扰了他的清净。

　　“当然是登门拜谢呀！”姑娘裙摆飘扬，跟锦绣混成了一团。

　　“那就下来，爬到树上做什么？”他眉头一拧，有点烦躁。

　　“怎么了，你紧张我呀？”姑娘甜甜一笑，挑衅着他的定力。

　　“紧张你做什么，你个小贼，轻功定然不差。我是紧张这花树，这树尚还年幼，枝干不结实，被你压断了怎么办？”他听到姑娘赤裸裸的暗示，心里有些许紧张。但身为修行人，他还是尽量表现出极度的不耐烦，强迫她赶紧下来。

　　她还是笑，笑里多了点诡谲：“你既然这么心疼树，那我就让你心疼。”她以内力打断了承住她的枝干，“嘎嘣”一声，她便直直坠下来。

　　他一见她跌落脑子里也顾不上别的什么，几步奔过去一接，刚好把她搂进了怀中。

　　她开怀笑起来，搂住了他的脖颈，轻轻说：“我就知道你会接住我的。”

　　他一惊，猛然发觉自己越了界，赶忙把她扔开，可是她就是不松开胳膊，他几次挣脱也脱不了这暧昧的围攻。

　　“男女授受不亲，姑娘自重。”他话里掺杂着慌张。

　　“上次你抓住我不放的时候，也没见你提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她把脸凑近了他的耳朵，悄悄说：“道长，你说拿了别人的东西是要还的，我现在可是金盆洗手不偷了。但你拿了我的东西，是不是该还回来呀？”

　　他有点忐忑不安，问：“我拿过你什么？”

　　她得意一笑，语气更柔了些，跟花香混在一块：“偷了我的心，得用一辈子还我。还有我不叫‘你’，叫艳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