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受伤的小孩

送走了谢怜一行人以后，琉月也有些累了，便早早地换了外袍、散了头发享受悠闲的贵族生活。焚香、煮茶、看书…好不自在。

　　“阿玲，添茶。”

　　她大部分时间只需坐着或站着，便有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刚开始她还有点负罪感，但是后来时间长了她渐渐适应了这种“懒人”生活，很多事情都不需要她去操心，这让她有很多时间和精力去做其他的事，例如:练功、弹琴、看书、跳舞…

　　她本人从来不喜欢跳舞的，但是在她人生的前10年里，跳舞是她的噩梦。她的母亲强迫着她学，几乎所有贵族女孩都比着谁的舞姿更娇俏婀娜，让男人们为之着迷…与其说是让男人们着迷，不如说都想让太子殿下着迷，她们从而一跃成为太子妃。而琉月向来不愿取悦于人，比起这些，她更愿意学太子殿下学的东西，修道、习武。

　　所以，她常常去太苍山偷师学艺，谢怜练剑的时候她偷偷的记着，他背书的时候琉月也听着，渐渐的谢怜觉得琉月在武学上的根骨还算不错，可惜琉月在修行上并没有什么天分，谢怜爱才之心大起，没少传授她武学剑法。好在，她还遇到了感兴趣也有天赋的岐黄之术。

　　昨日种种都已过去，只奈何一经想起，思绪便会扯得很远。茶也已经凉了，她又叫人添了一盏，正待收心研读医书之际，听得殿外一人大喊大叫的声音。

琉月满脸黑线，但凡是不经吓的，这会儿都该过去了。

　　来人正是谢怜，他怀里挂了个脏兮兮的东西，像是个孩子，风风火火的，面色焦急。

　　“表妹快来救人！”

　　琉月一听他这声音便知事态紧急，顾不得梳妆打扮，立刻撇下书跑了出去。

　　“怎么了怎么了？！”

　　只是她一跑出去院中突然诡异的寂静了一下，将将刹住脚的谢怜瞅了一眼还愣着的风信慕情，身形一闪挡住了他们的视线，跟在后边的二位才反应过来齐齐转了过去。尤其是风信，似乎被吓的不轻。

　　？？？琉月看着挡在她面前眼神闪烁的谢怜颇为迷惑。

　　“怎…怎么了？”

　　她看向谢怜，谢怜躲躲闪闪的不看她，她还想向后张望，却被谢怜再次挡住“那个…这个孩子受伤了，他似乎有些怕生，想请你帮他看看”

　　琉月盯着那个挂在谢怜胸前的小孩，突然瞪大了眼睛:“这是昨天那个小孩！”

　　谢怜点了点头，她脑子里满是:花城不能出事！看起来竟比谢怜还要着急。“那还等什么，快进来！”

　　“那个，表妹啊…”

　　“？”她一脸疑惑的盯着谢怜，后者看了看背过身的风信和慕情，尴尬的笑了笑“你还是先去套个外袍吧，我带着他在外间等你”

　　搞什么？她低头看了看身上还穿着的两层衣服，觉得裹得不能再严实了。她无奈，古代的孩子们没见过世面，她还是多多关爱孩子们身心健康吧，只好回去又套了层外袍。

　　琉月蹲在地上，神色严肃，隐隐带着一丝怒意。

　　这回的小花城伤的真的很重，她诊脉的时候就胆战心惊的，外伤暂且不论，内伤就有许多处，还断了几根骨头。

　　妈的！哪个不长眼的敢动血雨探花！

　　“他怎么受的伤？”

　　琉月从药箱里拿出许多瓷瓶，谢怜看这架势，急道:“他被戚容派人打过，还把他装在麻袋里拖在马车后边，在地上拖了一路，他怎么样，我看他一直捂着右脸，是受伤了吗。”

　　戚…琉月嘴角抽了抽，这孩子路走窄了。琉月答道:“不太好，断了五根肋骨，一条腿，内伤有好几处，衣服下估计也有好几处外伤，头嘛…暂时没发现什么，他也不让我看啊。”

　　谢怜一听伤势颇有些怒火中烧，此时着小孩正紧紧捂着右半边脸，说什么也不肯放下手。琉月只好先处理他身上的伤口，谢怜在一旁微微俯身，弯了腰，歪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一只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眼底的无限漆黑中闯入了明亮的白色。

　　半晌，他才低下头，道：“……红……”

　　他声音又低又小，有点含糊，像是不想说，又像是有点不好意思。谢怜只大概听清了一个“红”字，又问道：“你几岁了？”

　　那小孩儿道：“十岁。”

　　一听这话俩人都愣了，琉月万万没想到，他现在有十岁！这身形说他七岁都算高了！

　　琉月在他注意力被分散的时候迅速为他清洗伤口，上药包扎，有的药刺激伤口，他也愣是一声没吭。琉月抬起头，见谢怜还十分担心他的伤势，便开口安慰道:“殿下不必太过忧心，你看他神志尚清，应答如流，想来是没有伤到脑袋，这外伤对他来说也不是大事儿，修养一阵就好了。”

谢怜这才放下了心, 道：“有劳表妹了。”

　　她柔柔的笑着:“没关系的”

　　这时，有宫人通报，国主陛下与皇后驾临。谢怜把他抱上了榻，让琉月留在里边照顾他，便自己出去接驾。

　　现在那双大眼睛滴溜溜的看着她，这才隔了一天就成了这样，琉月真是又好笑又心疼。她继续为他小心的缠着绷带，“疼吗？”

　　她本是下意识的问道，也没想过他会回答，但隔了一会，她听见了“嗯”的一声。

　　他也是人啊，他还是人啊，怎会不痛呢？

　　她轻搂着他，将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颇为难受。

　　“对不起啊，让你受苦了，我应该把你留下来的。”

他咬着下唇，以往不会有人在他受伤、难过的时候问他一句，疼不疼；也没有人会抱着安慰他，更不会有人替他抱不平，他们都说跟他亲近的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说他是瘟神是灾星…… 感谢上天，让他在这冰冷的世间能尝到一丝温暖。

　　琉月听见他喉间穿出低泣，他在无声的抽噎，她又像昨天那般顺着他的后背，心里有个声音不断喊到:快长大吧，快些变强，强大到无人能敌，强大到足以守护那个你想守护的人。

　　外边不知何时吵了起来，争吵声也愈演愈烈，他的身子也愈发抖动“别怕，他们经常这样，不是因为你”听琉月这般说，他才安静。

　　过了将近半个时辰，谢怜才回了内殿，在他身后还跟着卸了一只胳膊的风信和扶着他的慕情。

　　“风信这是怎么了，来吧我给你接上”

　　谢怜对于他这个表妹颇有好感，她好的让他无可挑剔。待人待事总是温柔良善的样子，待上恭敬对下宽和，也没有别的贵族女子那娇滴滴的高高在上的姿态和奢靡风气，这么多年一直代替他将他母亲照顾的很好。学什么东西都很勤勉认真，而且天资聪颖，这也是谢怜为什么肯教她武艺且默许她偷师太苍山的原因。

但他最喜欢她的一点是，她没有他父亲脑子里那套种族贵贱之分，她坚信着众生平等。比如现在，才不会有贵族愿意亲自为一个侍从接骨。这也是为什么他不愿带着这孩子去找那些攀权富贵的太医而找琉月的原因。

　　想到刚才发生的事，谢怜扶额叹气:“还不是戚容，我带走这个小孩的时候，他竟还不肯轻易放过他。戚容突然出手，风信怕他伤人，也没多想就阻止了他，结果……失手把戚容弄骨折了。”

　　她动作很快，还没等风信反应过来，他的胳膊已经被她接上了。

　　“嗷！这就好了？多谢郡主！”他不敢相信的活动了手臂，发现真的好了，十分惊奇。

　　琉月又熟练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是，我多厉害啊”她又用纱布把他手臂吊了起来“你身子骨好，修养两个月就痊愈了”她边缠边说道:“戚容的脾气不好，方才肯定为难你了，可委屈你了。”琉月又说道:“他疯起来谁都拦不住，你这就是正好撞他枪口上了，以后千万躲着点他，没准怎么找你麻烦呢。”

　　这时谢怜才想起来屋里还有一个小孩，他去问道:“你家在何处？我送你回去？”

　　那幼童抬头看了看琉月，又看向谢怜摇了摇头，道：“没有家。”

　　风信托着自己被吊起的手臂上来了，道：“没有家？莫非当真是个小乞丐？”

　　谢怜惊讶了一下又问向琉月:“那你昨天将他送到了哪里？”

　　这话并不是兴师问罪，而是单纯的疑问。

“我按他说的，将他送到了一处巷子，他却死活再不肯说家里具体住处，我本来以为他是不想让我看到他家里的情况，只以为他住在那附近，就放在那了。”

　　谢怜听了这话略一思忖，道：“既然如此，那先带他跟我回太苍山吧。”

　　好极了！

琉月心中大喊，没什么比助攻主角更快乐的事情了。

　　这时慕情忽然道：“他撒谎。”

　　众人齐齐看向他，那小孩颤了一下，琉月连忙又搂住他，抬眼看他时不免带上一丝遣责。

慕情不为所动，似乎完全没注意到郡主的眼神:“皇城里的无家可归的流浪儿都是一伙的, 经常到我家附近来讨吃的, 我全都认识, 从没见过这个孩子。”

　　慕情又道：“而且他衣服上有好几个补丁，看这针脚一定是大人新近给补的，他家里至少有一个年长的人在。可能家境不怎么样，但绝对不是乞儿。”

　　慕情说的斩钉截铁，谢怜听了这话凑了上来细细一看，果然如此，问道：“你家里还有大人吗？”

那幼童摇头, 慕情道：“肯定有。他不回去，这会儿家里人多半在急着找了。”

　　幼童道：“不、不会！没有人！”他从琉月的怀中挣脱，张开双臂眼里满是恳求的看着谢怜，似乎生怕被送回去。

　　“家里吵架，被赶出来了。走了很久，没地方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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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三人面面相觑，琉月适时推波助澜:“若是再送他回那条巷子，保不齐戚容那家伙不死心，又来寻他麻烦”

　　谢怜沉吟片刻，点了点头:“还是我带上山去吧”

琉月点头，目送他们几人的身影渐行渐远，却不想这一面过后竟是云泥悬殊，仙凡永别。

仙乐众人津津乐道引以为豪的传唱太子殿下的事迹，说那太子殿下出宫云游，云游期间，一念桥逢魔遇仙，回宫当晚飞升，大地普照金光，三界为之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