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九狐想最难熬的时刻,她拼命怀念过去,怀念那个刺骨的冬天,像白雪一般洁净的人。记忆模糊却温暖、明媚,是过去的我们给现在留下的遗物。但我们也都很清楚,曾经的我们已经在过去的时光中搁浅了。
沐九狐带着一腔无处安放的悲哀亦步亦趋走到门外时,刺骨的冷意从脚底传来,继而她整个人都变得麻木起来。
簇拥着下人被她鲜血淋漓狼狈不堪的模样吓住,全都避让开来,再没人敢开口。
她仿佛一瞬间变了一个人。
依旧高贵,圣洁,却多了许多不曾有的冰冷和绝情出来。
张千零“小狐狸,别怕,我来了。”
一如往昔的话,一遍遍地回放在沐九狐的脑海里。
她愣了一瞬,却忍不住笑了,歪着脑袋看了他半晌,
沐九狐“张千零,我心口疼…”
说这话时,沐九狐指了指自己已经被鲜血染红的衣襟,没人知道她那句话指的是什么。
可张千零知道,流了血疼是真的,没人信疼也是真的,愧疚也是真的。
他的小狐狸,是真的伤着了。
在黑暗里听见这如泉水一般缓缓流淌进他心底的声音时,那双初露锋芒的眉眼挤出一抹难过,他试图抹平她笑着的眉眼,安慰道。
张千零“我们回家,回去就好了,一切都会好的。”
此刻,她终于感受到一丝被最亲近的人背叛的悲恸。
沐九狐点了点头,任由张千零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就那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了出去。
这一场颤栗来得如此平静,陈皮只是见沐九狐深长而缓慢地看自己最后一眼,眼底挣扎着想要解脱的光芒闪烁。
他终于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一个是养他护他的师娘,一个是救他伴他的朋友…
一瞬之间,什么都没有了,他终于彻彻底底的变成了一个人。
看着怀里那人一如既往温柔地模样,陈皮心里的迟疑、他的踌躇终于一点点变得坚定。
冤有头债有主,他一定会报仇的,只是他一个人的力量并不够…他需要找个帮手…
张千零带着已经昏迷的沐九狐回到府上时,阿生仰起头睁着一双万分委屈心疼的黑眸望着虚弱的人。
她感觉到手心的温暖瞬间消耗殆尽。手心渐渐变得凉凉的,和心脏一样凉。
丫鬟“你不过是被抛弃的一条狗,和牲畜没什么区别,怎么…跟这个女人救了回来还真把自己当人了?”
丫鬟“是不是忘了自己之前卑贱不堪的模样?”
阿生没有理会她,只是看着她跪在冰冷的地上,身子匍匐发抖。可她却是笑着搀起丫鬟,仔细打量一番,高深莫测的笑了笑,仿佛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一样。
屋内,张千零看着沐九狐显露出的伤口,许久没有颤动的心似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他守了这些年的寂寞、悲哀,都在一瞬压倒了自己。
他知道沐九狐那样聪慧,可她从来不说。而此刻他就那样眼含哀恸,静静地凝望着她。
他在想,这样是不是对的…
他不知道自己回到这里,看着她经历这一切,是不是对的。
他轻柔的为她处理好了伤口,而后开始不由自主地发起呆来。
他早就知道丫头的离世是她的命数,她本不该活到现在的,如果不是沐九狐不惜动用禁术强行将自己的一般寿命给了她。
以丫头的命格,她根本活到此时…也就更不会有眼前的一幕出现。
他明明都知道,却还是没有阻止,他大概也想看看,这所谓的宿命,是不是真的避无可避了。
好一会儿后,张千零停住以后,带着一脸倦色看了看床上安然的人,他揉着眉间,低声叹息。
张千零“小狐狸啊…我该拿你怎么办…”
张千零“难道到了最后…真要让走到那个局面吗?”
那时正值夕阳渐落,他就坐在窗格旁,他一侧脸庞映上红霞,一侧脸没入将来的黑暗。他嘴唇颤了颤,轻轻合上眼。
好一会儿,再睁眼时,眼底的情绪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某种坚定。
张千零“没关系,不管是什么样的未来,都有我在你身边。”
那些纷杂的人事就这样被他刻意忽视,所以当看到那个丫鬟时,他微微扬唇。
张千零“我不会处置你,等她醒了,自会处理。”
丫鬟抬眼看她,夜间不甚明亮的灯火映着他的轮廓,一双沉敛的黑眸显得流光溢彩。
可是说得话却是淡漠疏离。
他看着床上那人,两鬓的银发,手上的皱纹,无一不在提醒着他,时间并不是停滞不前的。可是没人知道,对于他来说,时间是无效的。
他将沐九狐的手轻轻放在被褥上,这样小心珍视,只因为她是沐九狐。
陈皮和丫头的面容不停的在沐九狐的脑海里回放。
陈皮的过往全都与她有关,与沐九狐并不相干。沐九狐眼睛酸涩,半晌愣是忍住了。
大约是真的心死了,或是看透了。
那些画面,不停的在重新来过,像是无止境的轮回。她看着丫头的身子却像纸片似的轻飘飘地倒地。沐九狐愣着不敢动,手心发凉,耳边只听见慌乱的哭声和四下蹿进来的下人的哄闹声,和陈皮的决绝。
她仍是笑着,脑中嗡鸣不断,像是想起什么,又转瞬即忘。
梦里正值夕阳渐落,沐九狐一侧脸庞映上红霞,一侧脸没入将来的黑暗。她嘴唇颤了颤,轻轻合上眼,眼角却又分明落下一滴泪。
从此以后,一切都变了。
过往一切,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