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尺长的走廊,每个柱墩上都摆着几支蜡烛,盈盈烛光曲折蜿蜒顺着游廊亮了三十尺,垂下来的帷幔无风自舞,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红的黄的蓝的一大堆花,挤得分不出什么颜色是什么花。
今日是丫头的葬礼。
偌大的红府挂上了白幡,平日里就冷清,如今更是寂寥。
沐九狐翻开书看着,直到很久,书都没有翻过页,窗外的暮色渐渐渲染,她自己看了看时辰,是丧礼快结束的时辰。她沉吟片刻,将书啪地一合。
沐九狐“走吧。”
张千零指了指屋子角落里的人,淡淡开口。
张千零“她怎么处置?”
不知道张千零用了什么办法,将沐九狐的伤救了过来,沐九狐醒来后不久,丫头的葬礼也快到了。
因着这些原因,她一直没有处理掉一直潜伏在自己身边的这个内鬼。
经过张千零这么一提醒,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么一个人。
窗柩对面有块铜镜,镶嵌在中梁墙柱上,沐九狐侧首微微一抬,就能在铜镜中看清自己的模样。她凝目注视自己,昏沉的铜镜中眉目模糊,但她记得丫鬟前几天给她梳头时,她已经有白发了。
想到这些,她才恍然发觉,这个丫鬟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渗透进了自己的生活。
沐九狐“如果我问谁派你来的,你一定不会说吧?”
沐九狐“你们这个组织的人,口风严的很。”
沐九狐“我知道…”
丫鬟凄然一笑,嘴里的血全流了出来。
丫鬟“沐九狐,你的下场一定不会比我好…”
沐九狐见到她嘴角的鲜血先是一愣,而后竟然轻笑开来。
沐九狐“承你吉言。”
看着丫鬟的身体轰然倒地,沐九狐脸上的笑意才一点一点僵硬而后冷却。
沐九狐“走吧。”
沐九狐“时辰快到了。”
张千零突然伸手拦在她面前。
张千零“确定要去?”
沐九狐“回不了头了…”
听到这句话,张千零知道,任何人都改变不了她的决定,正如他阻止不了宿命一样。
他收回了手,点了点头。
沐九狐“你就别去了,不是不方便露面吗?我带着阿生一起就是了。”
张千零摇头笑了笑。
张千零“不打紧,藏一下就好了。”
沐九狐也不多说什么,点了点头。
沐九狐“那就走吧。”
————
沐九狐三人浩浩荡荡,一路直到内殿,白色的灯笼摇摇晃晃,内院有棵桂花树,原本挂满了红色的拇指大的小灯笼,个个是盈盈的红色烛火。如今却已经物是人非,其实她不敢推开那扇门,她怕门后的场景太不堪,自己会受不了。
可是除了面对,别无他法。
沐九狐徒然顿住,她没有想到…二爷已经回来了。
如今竟然就这样猝不及防的面对上了。
二月红闻声朝沐九狐望过来,就像冰雪初融,眉飞斜入鬓,只是却变了味道,他的眼睛在烛光下熠熠生辉,架势就像是要上战场杀敌一样。
然后,他一抬头,对上了沐九狐的眼睛。冷风徐徐,他眼里映着万千烛光,一片风华,却唯独没有她的身影。
二月红“你倒是…送了我一份大礼…”
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
平静得可怕,却像是朝沐九狐的心上开了一枪一样。
他能憋到此时,还努力平静,实属不易。沐九狐的眼睛从游廊上的白烛到蜿蜒至深处的那些枯萎的花,额角跳了跳。
沐九狐“二爷…”
她哑然唤了一句,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二月红看起来虚弱极了,他愣愣地起身,愣愣地穿过众人,走向沐九狐那寂静的一处。
二月红“你不该在给了我希望之后,又血淋淋地亲手掐灭它。”
他果然还是记恨了她,记恨她救了丫头,却还是让她丢了性命。
这比没有希望更凄惨。
突然二月红温柔地笑着,袖子又宽又长,无风自动。他长袖一扬拂过沐九狐的脸,刹那间,她脑中一片迷糊,昏昏沉沉中她听见他隐约温柔的声音。
二月红“小九,他们都说是你杀了丫头。”
沐九狐听着,仿佛有眼泪无声地落下,却面无表情,就这般听着,心上的钝痛久了也就麻木了。
沐九狐“你不是心里有了定夺吗?”
她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二月红的脸色一点一点地沉下来,额头的青筋直跳,气极反笑,连说了两个“好”,然后转身。
直直地指向门外,吐出几个字。
二月红“你走吧。”
他什么都不问,她什么都不说,连一句解释都不要,他心里果然还是信了那些人的话。
沐九狐现在还记得自己的心情,如同瞬间坠入冰窖,整个人都是木然的,头脑空白,只有嗡嗡声,整个人使不上力气,像在烈日下暴晒,又像在深海中坠溺。
这是他的仁慈,也是他的残忍。
沐九狐突然就顿悟了。
沐九狐一愣,半晌后忽然笑了。她侧过身来看着他,目光清冷又透着残酷。
沐九狐“二爷,以后,我们还是做个陌路仇人吧。”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却看看他仰着头一直笑,笑着笑着,脸上全是泪水。
而后冷了嗓音。
二月红“好。”
做个陌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