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开心。

　　孟知染迟钝地对上他的视线，忍不住发出一个音节：“我……”

　　下一秒，双颊爬上可疑的红晕，有些恼怒地推了推身前挡住她的蔡徐坤：“你……你离我远一点儿……”

　　靠太近了。

　　近到她刚刚快要无法呼吸，只记得自己心跳的节奏了。

　　少年垂下头微弯嘴角，闻言又缓慢地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西装。

　　不逗她了。

　　“别蹲着了，一会儿腿要麻了。”他轻声提醒道。

　　孟知染点点头，慢吞吞地从地上站起来。头仍旧埋的老低，大片冷白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

　　“你快去主你的持。”她用力把他往前一推，深呼吸，不想再理他。

　　“那你……”

　　“我理！我理你还不行吗！”小姑娘压着嗓音朝他喊，闭了闭眼。

　　“行。”他手里还拿着台本，修长的腿被黑色的西装裤衬得笔直，应她的话离开这个小角落。

　　孟知染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抬眼望着玻璃窗外浓郁的夜色，思绪一下子飞出九霄云外。

　　记得从前，他也有过不少次数如刚刚那般——像在主动撩人的举动。

　　他喜欢在给她讲题的时候偷偷摸她的脑袋，会和现在一样，在她为数学题抓狂时要笑不笑地问一句：“那怎么办？”

　　他喜欢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无论她在人群中的哪一个位置，哪一处地方，他都会一眼找到她。然后一步一步朝她走来，将她护在身前，给予最有安全感的依靠。

　　他喜欢和她说一些让她脸红的话，每每都沉着嗓音，那张俊朗的脸上盈着最温柔的笑容，是仅仅只对着她的。

　　他无数次勇敢地走向她，但她只是亦步亦趋，懦弱地后退。既妄图享受着这些美好，又欲拒还迎地推开他，一次次地伤害他。

　　她真不是个东西。

　　孟知染抑制着情绪，喉间有点发涩。见江迟悦四处在找她，才默默从角落里走出来，站到她身边去。

　　“染染，你去哪儿了？”江迟悦话里充满关切，皱着眉问。

　　孟知染摇头，指了指那边的角落：“去那边休息了一下。”

　　好像每次和蔡徐坤相处着，就会不自觉地回忆起过去的事。也许是太过深刻，根本无法从心底抹去。也许是本就心怀芥蒂，所以每走一步都会如警告般被提醒。也许是她很喜欢很喜欢他，于是更想抓紧他的手。

　　孟知染听见台下忽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才恍惚地抬起头，从后台的幕布空隙里寻见那个身影。

　　他很高，唇角平淡地绷着，那种若即若离的疏远感又猛烈地袭来。似乎刚刚蹲在地上和她说话的那个人不是他，他该是这样冰冷淡漠的人。

　　像是应付任务一般，蔡徐坤一点好脸色也没有给。和她刚回来那段时间认识的他一样，那样不近人情，在全校师生面前。

　　唯独除了她。

　　他的声音似醇厚的美酒，清越动听。孟知染往台下扫了一眼，她看见了很多很多和她一样的，用最真挚、仰慕、憧憬的目光望着他的人。

　　但也只是这样而已。

　　大概没有人敢像她一样如此厚脸皮地接近他。

　　孟知染无奈轻笑，杏眼明亮，又继续盯着台上的人影。

　　直到他下来。

　　脑门被人轻敲了下：“想什么呢？”

　　她猛地回神，揉了揉刚刚被他弄疼的额头，声音有点儿委屈：“看你，不行吗？”

　　蔡徐坤微愣，随即垂下头看她，唇角泛起弧度：“行。”

　　“好好表演。”

　　他嘱咐了这么一句，就站到旁边去看台本了。

　　在他旁边站着的另一位主持人的确是位女生。个子到他肩膀处，长得很漂亮。穿着抹胸的白色礼服，微卷的黑发垂在身后。看得出来她很紧张，似乎想和蔡徐坤搭话，又犹犹豫豫不敢上前。

　　孟知染撇了下嘴角，漫不经心地问江迟悦：“那个女生是谁？”

　　女孩随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看见一高一低两个身影后了然地拍拍她的肩：“乔语，咱高一的时候评的级花。”

　　她点点头，叹了口气：“别说，他们俩站一起还挺养眼。”

　　江迟悦瞥她一眼，忽然捧起她的脸，有些可惜：“那是高一没人发现你这美人。”

　　孟知染得到夸奖，甜滋滋地笑起来。随后拿下江迟悦的手，“也挺好。”

　　她也不用一定要站在他身旁。只要能让她像现在这样看着他，看着他实实在在地站在那儿发光发亮，这就够了。

　　几轮表演结束，班上的几个女生排好队，准备登台。

　　孟知染恰好站在李若晴前面。即使排练时已经努力适应过很多次，她还是有点不自在。

　　直到报幕结束，一排整齐的队伍走到台上。孟知染迎着舞台上刺眼的聚光灯，发现站在这儿连台下观众的脸都看不清，只是黑压压的一片。

　　霎时间，心中浮起的那点紧张一瞬便消失了。她昂首挺胸，摆出最自信的姿态。随着舞台灯光一暗，再亮起时，音乐也随之响起。

　　她们跳的是最经典的《天鹅湖》。

　　蔡徐坤不知何时在台下找了个空位坐下，安安静静地望着耀眼的舞台。

　　孟知染早已熟练非常，站在横排的最中央，舞姿轻巧曼妙。盈盈一握的腰肢最为显眼，绷紧的脚背和细长笔直的腿，每个动作都恰到好处。

　　台下热闹非凡，不少后排的学生已经举起手机开始拍照录屏。

　　宝藏被人发现了。

　　少年倚靠在柔软的座椅里，定定地望着舞台中央。他清亮的眼眸为一个人聚光，一刻不离。蔡徐坤的手肘支着旁边的扶手，拳头虚握挡在唇前，被遮挡的地方，嘴角缓慢地扬起。

　　孟知染跳的入神，注意力极为集中。表情管理的同时余光还打量着整齐划一的腿，她心中隐隐不安。

　　果然，下一刻，右手边的李若晴猛地伸直腿想要绊她。她敏锐地察觉，腿向上抬高了些恰好躲开。

　　这一幕被台下少部分认真看演出的人收入眼中。

　　蔡徐坤也蹙了蹙眉，看她机智化解，松了口气。

　　一曲终了，所幸李若晴只来了那一招，后面招不招架得住还不好说。

　　孟知染随着大家一起礼貌鞠躬，走到台下，才朝李若晴厌恶地皱了下眉。

　　她却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依旧神色淡淡，楚楚可怜。

　　孟知染轻哂：“李若晴，你跳的真不错。”

　　她从来不是个遭人欺负会忍着的人，所以此时阴阳怪气一套直接上。

　　旁边在幕后准备的人和同班一起表演却离得较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女生一齐看向李若晴。

　　那姑娘柔柔弱弱地低下头，眼角发红，俨然是被人欺负却又不敢还手的样子。

　　几个女生已经看不下去了，把人抱进怀里安抚，随后回头瞪了孟知染一眼：“你阴阳怪气什么啊？”

　　孟知染毫不在意她们的看法，讽刺地笑了下：“她做了什么她自己清楚。”

　　空气好像都冻住了，李若晴已经小幅度地开始抽噎，手背抹着自己滴滴下流的眼泪，什么都不解释。

　　好一朵盛世白莲花。

　　孟知染头疼地捏了捏眉心，无语地转身走了。江迟悦在旁边看着一脸发懵，左顾右盼了会儿，还是想跑去找孟知染。

　　她已经站到角落的窗边，面上情绪很淡，凝视着外头。江迟悦走过去，两手从后面按住她的肩膀，轻柔地拍了两下：“怎么啦染染？”

　　孟知染诚实答：“刚刚表演的时候，她想绊我。”

　　她耸肩，看着无所谓，其实心里很不是滋味。刚刚在那么多人面前，明明不是她的错，却好像自己才是欺负人的那个。

　　她委屈，却硬是忍着。

　　江迟悦闻言便拧住眉：“她怎么这样。”女孩从后面抱住她，蹭了蹭，安慰着：“不要不开心啦，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都清楚。”

　　孟知染心窝子都被戳了一下，闷进江迟悦怀里，肩膀上下颤了会儿，还是掉了滴眼泪。

　　她怎么变得这么矫情了。

　　以前被同事诬陷，被老板扫地出门，被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她都没有哭过。因为知道没有人会在意她的心情，她怎么样也不会有人过问。

　　才回来多久，又娇气了。

　　江迟悦陪她站在角落里待了好一会儿，才被邹平喊过去说有事要处理。

　　她闷闷不乐地站在窗前，郁闷的心情发泄不出。角落许是暖气顾及不到，有点凉，孟知染颤栗了下。

　　忽然感受到肩膀一沉，一件有点厚重的西装外套被披在肩上。

　　她一愣，回头便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孔。

　　“怎么又跑这儿来了？”他的声音带着磁性，低沉微哑。

　　“我不开心。”孟知染看见他，一下子什么情绪也藏不住了。她转过身去，小手扯住少年白衬衫的衣角，声音带着点哭腔：“蔡徐坤，我不开心。”

　　她埋着脸，只是一字一句地巴巴说出这些话，却又不让他看见自己的表情。

　　蔡徐坤自然地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动作很轻，语气极其耐心又温柔：“怎么了？”

　　“我就是不开心。”她执拗地继续重复。

　　他垂下头看着她，捕捉到她眼角的红色后，无声叹了口气：“你哭了。”

　　“我没有。”

　　“还一个人躲这儿哭。”

　　“我没有哭。”

　　有点措手不及。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哭。

　　蔡徐坤柔声问：“被人欺负了？”

　　孟知染吸了吸鼻子，哽咽了一下，“我……我不会被人欺负的。”

　　“她、她们都不敢欺负我。”她说话一顿一顿的，一边打着泪嗝一边小声嘟囔。

　　女孩终于抬起脸，那双杏眼亮盈盈的，眼尾的嫣红却遮不住。鼻尖也是红的，眉头始终皱在一起，像是只倔强的下一秒就要扑过去划花别人脸的小猫。

　　他眉目一松，怕吓到她，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背。

　　孟知染：“你不要去主持吗？”

　　蔡徐坤：“后面没我事了。”

　　小姑娘手依旧攥着他的衣角，半晌，像是征求他意见似的：“我能哭吗？”

　　“……”

　　“可以。”

　　经他一允许，孟知染便把心底那点憋屈彻彻底底发泄出来了。两个人贴的很近，站在角落，没人注意。她的哭声很小，细细碎碎的。

　　一边哭，还一边颤颤巍巍地说：“我、我觉得……你跟安安她们把、把我惯坏了……”

　　她脑子一热，没等他回答，又继续说：“原本、原本我是不能哭的。”

　　蔡徐坤的心都被生扯了一下，微弱的痛感瞬间从心脏遍布全身。

　　“怎么不能哭。”

　　“哭有什么用……哭了也没、没人在意。”她顿了顿，“我、我还有好多事要做，肩上的担子还、还有很多……我没有时间哭的。”

　　显然，她的大脑已经回到了过去，迷迷茫茫的，只是一个劲儿地向他吐露这么久以来自己死死压在心里积攒好久的委屈。

　　哭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静下来。

　　孟知染眼圈一片红，终于松开扯住他衣角的手，有点儿胆怯地忽然道：“对不起。”

　　“你没有生气吧？”她小心翼翼地问。

　　一下没控制住，就拽着人家一通哭了。

　　说不定他心里一阵嫌弃呢。

　　孟知染想到这儿逐渐石化。

　　可他只是轻声叹气，手指怜惜地轻蹭了一下她的眼角，若即若离的，“没有。”

　　蔡徐坤低着嗓音和她说话，像潺潺溪水流入心间，又像在哄人：

　　“以后想哭就哭，不用忍着。”

　　“至少，在我面前是这样。”

——————————

作者有话说:

妈嘟！李若晴给我死！！

呜呜呜呜我们染染宝贝受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