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她话音落下，言豫津和萧景睿已然忍不住笑出了声。穆青见状，也瞬间挺直了腰杆，接着同那陵王理论。“这位便是纯郡主吧。”宇文暄的目光忽然转向了谢纯，这倒是让众人有些始料未及，就连谢纯自己都不禁愣了一下，她轻轻点了下头，正要开口来应答，萧景睿已经先她一步将她挡在了身后，开口说道：

“陵王殿下，舍妹年纪尚小，不懂规矩，您大可不必同她计较。”他目光微沉，语气虽仍旧温和，可那双眼眸中却已然生出几分隐隐的力道。哪知那宇文暄见状，却只是呵呵一笑，转身面向着萧景睿道：

“都说大梁萧大公子是为风流人物，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在下有位朋友，十分仰慕萧大公子大名，意图讨教几招，不知可否赏脸。”这再次转变的话锋让众人显然都有些捉摸不定，谢纯下意识的将目光移向了最有经验的霓凰和夏冬，却见两人的脸上虽是沉静，却也难免几分不解。夏冬微微压低了声音，凑在两人耳畔说道：“这个陵王真是奇怪，目标转来转去的，也不知道到底冲着谁。”

众人皆是面面相觑不久，终究是萧景睿轻轻沉了口气，上前一步，轻轻拱了拱手，开口道：“在下随时候教。”谢纯的目光循着宇文暄所喊的方向看去，见一位戴着面纱的姑娘款步而来，正向着几人所站的方向走来。她看那姑娘的身法脚步，虽然是学过武功的样子，可实在不像是身怀绝技，如此这般大张旗鼓的向萧景睿讨教，究竟意欲何为？

她心中不免带着几分疑惑，却也并没有开口阻拦。萧景睿的身手也算是他们青年一代的翘楚，那姑娘想来是赢不了他的。况且，若是不打开这一战，如何能看得出来这宇文暄与这名被唤作‘念念’的小姑娘，究竟想要做些什么呢？

众人径自向两边散开，将空旷的场地留给了萧景睿与宇文念。两人自空地一直战到不远处的瞭望塔顶，又自塔顶飞身而下，招招式式虽算不得十分凌厉，却也尽数将各自的看家本领展现无遗。过了须臾，霓凰已眉心轻动，开口说道：“原来是遏云剑。”听到‘遏云剑’三个字的时候，谢纯瞬间明白了这位念念姑娘的来意。卓鼎风与遏云剑的传人岳秀泽曾经有过约定，两人以剑术论高下。想来这次宇文念前来讨教，便是想为她的师父，探探近年来天全山庄的虚实吧。

她不禁沉了口气，心中已然没有了方才的那般紧张，故而抬头去看那场比试时，心情亦轻松了几分。天泉剑的招式本就变幻生动，而那遏云剑却也是极为精妙，两人虽然不能将其中的奥义全都展现出来，可却也已然拿到了其间精华。此战最终已萧景睿取胜，众人又说了几句，这才送别了霓凰郡主，各自回到府中。可令谢纯有些不安的，是那位念念姑娘临行之前，看着萧景睿的目光。

她总觉得，那并不是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所应该有的眼神。就算是真的如同宇文暄所说，她仰慕萧景睿的盛名已久，可那目光……仿佛也太深沉了些。更像是……久别重逢的故友，或者……更加亲密一些。谢纯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大妥当，她思前想后，还是开口，问萧景睿道：

“大哥，你确定……你之前真的不曾见过那念念姑娘？”“为什么这么问？”萧景睿显然并没有想到她会有此一问，不禁愣了一下，目光中颇带着几分诧异。谢纯轻轻蹙了蹙眉，思忖了片刻，开口说道：“我只是觉得……她看着你的眼神，有点奇怪。并不像是一个陌生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所应该有的那种目光。大哥，这位念念姑娘，该不会是……”谢纯话音尚未落下，坐在一旁的言豫津已经开口接下了她的话，开口说道：“该不会……景睿你风流在外，欠下的什么风流债吧？”

“去，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听着老友的胡思乱想，萧景睿一时有些无奈，只得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可谢纯的话却让他不得不颇带着几分仔细的回想着那宇文念与他对战之时的目光。他本来就是一个心细敏锐之人，再加上谢纯的提醒，却也能察觉出那少女的目光中颇带着几分异样。可自己之前从未到过南楚，虽有在四方游历的经历，可真正与女子打交道的时候却也不过尔尔，实在不可能与这位宇文念产生什么交集。思忖了良久，他终究还是摇了摇头，开口说道：

“或许只是我们多心了。”“也是，说不定是我们多想了呢。对了景睿，过两天你的生日，我要去妙音坊接宫羽姑娘。这等护花的机会，你可不许同我抢！”言豫津闻言，果然不再纠结那并没有什么苗头的宇文念，毕竟萧景睿是什么样的人，他还是很清楚的。就他那正人君子的模样，是断然不可能与旁的女子有什么过失之举。既然如此，又何苦纠结？听到他的话，谢纯不禁也轻笑了一声，思路成功的被这位国舅公子带偏。她轻轻沉了口气，哼了一声，开口说道：

“你还是省省吧。宫羽姑娘乐技一流，更是阅人无数，什么样的风流人物不曾见过，竟能看上你？你还是莫要胡思乱想，踏踏实实的来帮忙的好。”“哎我说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学的这样牙尖嘴利，我看以后谁敢娶你！”言豫津被她迎面浇了这样一盆冷水，自然是颇带着几分不满。他轻轻哼了一声，毫不犹豫的开口回击道。“我的终身大事，就不劳言大公子操心了。小女子自有安排。”谢纯说着，忽然想起了不久之前，萧景琰送给她的那支金钗，心头不禁泛起一阵甜腻。她轻轻抿了抿唇，脸上忽的升起了两团红云，言豫津与萧景睿那喋喋不休的话语竟然已听不进她的耳朵。

也不知道……景琰哥哥什么时候会入府来提亲。

自收下了那柄金钗，谢纯来往萧景琰府邸的次数却更频繁了些，就连列战英都忍不住打趣她说，小郡主怕不是要住在这靖王府邸。可打趣归打趣，该来还是要来，谢纯并不曾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反正她早晚都是要到这靖王府中来的，此刻便由着他们闹去。

“战英，不得无礼。”听到列战英的打趣，萧景琰眉心轻动，沉下声来低声呵道。“我倒觉得，列将军所言甚是。纯儿定然会仔细考虑列将军所提出的建议。”谢纯闻言，倒是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她虽是向着列战英说话，可目光却转向了萧景琰，灵动的笑颜中颇带着几分玩笑之意。列战英知道他二人不过是打趣，故而十分识相的没再接话，只是向着两人轻轻一笑，便寻了一个借口退了下去。萧景琰看着站在身边的少女，一时有些无奈，抬手轻轻在她的前额之上敲了一下，沉声说道：

“你呀，还是这般的口无遮拦。这样的话若是被旁人听了去，免不了又要来寻你的不是。”他一面与她一同走入书房之中，一面轻轻沉了口气，开口说道。“我哪里怕他们寻我的不是？”谢纯轻轻笑了笑，在萧景琰身旁坐定，这才开口说道，“我倒是分外喜欢景琰哥哥府邸之中几位参将的性格，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与他们相处，倒能省好些心思。”谢纯说着，轻轻叹了口气，不自觉嘟起了嘴，一双粉腮微微鼓起。萧景琰看着她的表情，倒像是颇有些感慨，一时不进来了兴趣，侧过身来转向她，开口问道：

“纯儿这是怎么了？今日倒颇有些感慨。”“原是那日在城门前送别霓凰姐姐，遇到了宇文暄和他的堂妹。那宇文暄倒是好生奇怪，言语之中句句带刺，攻击的目标却有左右变幻，真的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干什么。还有那个宇文念，她提出要和大哥比剑。可我总觉得……她不是为了比剑而来的。”谢纯说着，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了那日的场景。宇文念那种充满眷恋的目光深深的刻在她的脑海之中，实在让她不得不多想。

萧景琰听到她的话，表情却微微变了变。她自然无法理解这个中缘由，可方才听梅长苏讲过过几日景睿生日宴上的所有谋划的萧景琰，对这一切可谓是一清二楚。此时，面对着谢纯的疑心，他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记得……再过几日，便是景睿的生日吧？”萧景琰深深沉了口气，思忖了良久，终究还是将话题转移开来。谢纯闻言，忙重重点了点头，开口说道：

“是啊，今年大哥满二十五，原是半整数。他请的朋友也都是相熟之人，并不曾如往年那般嬉闹。景琰哥哥可要一同前往吗？”谢纯说完，转头看向萧景琰，一双清澈的眸子里充满了期待。萧景琰看着她那充满希冀的单纯目光，心头忽然浮上了一阵隐隐的酸楚。他轻轻摇了摇头，开口说道：

“我军中还有军务要处理，恐怕是抽不得身，便就不过去了。你只把我的祝福带给景睿吧。”萧景琰深深地吸了口气，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出了几日之前，他了解到这所有的计划之后，开口问梅长苏的第一个问题，便是能否让他一起去这谢府之中。当然，这样的提议自然是被梅长苏毫无余地的否决。理由嘛，萧景琰也不得不认可。

这个时候，他的确不应该卷入到这样的事情之中。可他太明白谢玉是什么样的人，一旦往事被揭开，谢玉一定不会心慈手软，皆时必然是一场血战。梅长苏手无缚鸡之力，能否从中安然脱险，实在难以预料。还有谢纯……

他深深地沉了口气，心中浮上了几分隐隐的不安。他同样了解她的性格，不管她心中再怎么顾及着父女之情，也绝对不会允许谢玉对着他们大开杀戒。而谢玉呢，断然不会因为她的阻拦而罢手。那么唯一的方式，便是将她一起，投入到需要铲除的名单之中。她的身手，他自然也是清楚的。若是对付些小喽啰倒是富富有余，可是真的打起来，她……只怕连能否自保，都会成为问题。

萧景琰看着面前的谢纯，她对于他的拒绝，倒是并没有表现得太过失落，很快便将话题岔开，嘱咐他一定要注意休息，不能太过操劳。看着那笑意盈盈的小姑娘，萧景琰的心中，忽然有了一种强烈的愧疚感。说好了不把她卷入到这无边无尽的黑暗中来，最后却还是不得不让她面对着这样的危局。而他呢，甚至连提醒她要注意安全，保护好自己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