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年节之上，谢府本是朝廷要员宅邸，自然是免不了迎来送往的客人。阖府上下大多忙碌，故而也没人发觉谢纯的异样。她虽然得了萧景琰的吩咐，不许追问，不许探查，可心中却也难免为此事而烦扰。卓鼎风的身手惊人，她自然是不敢前去相随的。卓青遥虽然也是青年中的翘楚，可到底年轻些，总会有因紧张而不查的时候。况且……他到底是与她一起长大的兄长，就算是发现了她，若是她恳求一二，他……也未必就会将她的行迹告诉父亲知道。

谢纯这样想着，便不免对卓青遥多留意了些。一日晨间，见他要出门去，谢纯便急忙偷偷携了剑跟了上去。只是方才跟了不多时，便被一个自身后而来的力道用力压住了身子。谢纯下意识的便要出手去回击，却听到身后有人微微压低了声音，开口说道：“纯儿，是我。”“大哥？”谢纯愣了一下，徐徐回过头去，见原是萧景睿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出现在了她的身后。谢纯眉心不禁浅浅蹙起，先是看了看前方已经走入一间小屋的卓青遥，一边压低了声音，问萧景睿道：

“大哥，你怎么来了？”“我尚且要问你，你到这儿来做什么？”萧景睿的脸色微沉，徐徐开口问道。“我……”谢纯一时语塞，思忖了片刻，开口反驳道，“你来做什么，我就来做什么。”“你……你这丫头，胆子当真也太大了些，是真不怕出事是吗？还不快给我回去。”萧景睿说着，便要把谢纯自后方推去。谢纯眉心一蹙，忙反手拉住了萧景睿的手臂，轻轻嘟了嘟嘴，匆匆稳住了身形，轻声说道：

“大哥，大哥你别这样。”谢纯说话间，却已然看到了前方从角落中走出来的一名布衣打扮的男子。那男子快步走向另一路人，他方才站定，便立刻拔出了长剑，径自划过了一名随从的脖颈。谢纯一惊，却依然看清了那受到袭击的为首之人便是清河郡主之子沈追，亦是新任的户部尚书。谢纯心中已然来不及多想，反手拔出了腰间的长剑，径自冲上前去，挡住了即将落在沈追身上的长剑。

“沈大人快走！”谢纯的话音方才落定，不知从何处跃下一名青衣剑客。他护在沈追身前，剑法颇为凌厉而准确。谢纯手腕一翻，挣开了那布衣刺客的长剑，回退了两步，与那青衣剑客一起护在了沈追的身前。见那布衣之人再次攻来，那青衣剑客倒是并未留一丝余地，手起刀落，长剑依然划破那人腹部。见那人徐徐吐血倒下，谢纯方才松了一口气，却觉身旁一阵疾风而来，原是一名黑衣人快速冲了出来，剑锋直直刺向沈追。

谢纯愣了一下，匆忙提起了沈追的衣袖，向后御起轻功便退。奈何那沈追本就体胖，又并无武功，见此情状，虽然已经足够镇定，却也不免有些慌乱。谢纯的轻功本算不上极佳，跌跌撞撞之间，速度依然慢下了些许。幸得那青衣剑客再次挺身上前，挡住了那黑衣人的剑锋，两人颤抖到了一处，谢纯这才有空回头看向沈追，开口问道：“沈大人没事吧？”

“没事，没事。多谢郡主出手相助。”沈追话音还没落下，却另有一名黑衣人自空中跃下，剑锋却比前者更加凌厉，径自已刺杀了方才守在沈追身边的另两名侍卫，剑锋再次刺向沈追。谢纯匆忙抬起手中的长剑，迎上那人的剑锋。可来人显然功力极为深厚，他手腕一压一挑，已然逼退了谢纯。只一个旋身，剑锋再次刺向沈追。

谢纯只觉心头大惊，飞快的直起身子，欲再次冲向前去，却见不远处闪现出一抹宝蓝色的身影。萧景睿迅速跃上前来，以身体护在了沈追身前。那黑衣人的长剑已然没入了萧景睿的肩膀，银色的外衫上映出一片血迹。“大哥！”谢纯一惊，扬声高喊之时，却看到了那蒙面黑衣人脸上似有情绪波动。她不禁愣了一下，细细再看那蒙面人之时，忽然明白了什么。原来……那竟是卓鼎风与卓青遥。

方才一时情急，她倒还未曾察觉。

“什么人斗殴？”一个熟悉的声音迅速的冲入了谢纯的耳朵，马蹄踏击地面的声音急速而来。卓鼎风与卓青遥听闻有官兵到来，匆忙跃走。谢纯自然知道，凭借着她的本事，原也追不上卓家父子二人。加之萧景睿已然受了伤，她心中自然难以安心，故而忙将手中的长剑入了鞘，伸手扶住了萧景睿的身子：

“大哥，大哥你没事吧？”谢纯见萧景睿脸色发白，已然有些情急，忙伸手掩住了他那仍旧在渗血的伤口，眼眶中却已然有泪水渗下。“好了纯儿，大哥没事，别怕。”萧景睿轻轻笑了笑，任由谢纯将他的身子撑住。另一面，列战英已然翻身下马，急切地问道：“沈大人，您没事吧？”“好险，真是多亏了萧公子和郡主了。”那名青衣剑客徐徐舒了口气，在列战英身后站定。谢纯不禁愣了一下，难道说……这位青衣剑客是景琰哥哥身边的人？

可她多次在靖王府徘徊，若说景琰哥哥身边的得力之人，她却也都能认得，记忆之中，并不曾有这么一号人物。

“多谢萧公子与郡主仗义援手。”沈追忽然走上前来，对着萧景睿与谢纯躬身一拜。萧景睿忙直起身子，摇了摇头，谢纯亦急忙上前一步，躬身回了一礼，开口道：“沈大人实乃清流之官，我与兄长既然遇见，便没有不管的道理。只是……只是他们一击不成，怕是尚有后手。大人还需当心才是。”她想到方才的局面，仍旧有些许不安。若是方才，萧景睿没有及时出现的话，只怕就算她在，也断然没办法阻拦卓鼎风。只是……只是她想不明白，父亲冒着如此大的风险，要刺杀朝廷重臣，究竟想要做些什么？加上除夕夜的血案，她已经越来越看不明白她这位有护国柱石之称的父亲了……

“多谢纯郡主提醒，沈某自会留意。”沈追轻轻笑了笑，寒暄几句之后，便由列战英护送其回府。谢纯则缓缓扶着萧景睿向前走去。“大哥，要不还是先去医馆看看吧？”谢纯看着萧景睿肩上的伤，心中未免有些紧张。她转过头去，满含担忧的看着他，开口问道。“不必了，伤口原没有多深。我房里便有金疮药，让人帮我敷上就是了。”萧景睿轻轻沉了口气，还是摇了摇头。他轻轻拍了拍谢纯的手背，开口安抚道：

“可是吓到你了？”“我倒是不怕，只是……只是方才那两人……”谢纯思忖了片刻，仍旧决定实话实说。萧景睿与卓家父子的关系，相较谢纯而言，更加亲密好些。连她都能看出来的事情，她相信萧景睿定然是知晓的。她这位兄长的性格最是温厚，却也偏生是最为正直，而今，自己的父兄做出如此令人不齿之事，她当然能够明白，他心中的苦楚与不安。

“纯儿，此事你不要管，大哥自有一番理论。你信我，我绝不会允许他们如此这般残害他人。”萧景睿忽然停下了脚步，猛地攥住了谢纯的手臂。他轻轻沉了口气，一双眼眸中似有愤怒、似有难过。正是那样复杂的眼神，让谢纯的心中不禁轻轻一颤。她不知道，当自己知道谢玉派人在树林中暗杀夏冬姐姐的时候，眼眸中会不会也是这样的复杂，这样的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