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咳咳……”忽然，自梅林外的一声轻咳，打断了萧景琰的思绪。谢纯循声回过头去，见到原是列战英，匆忙放开了环在萧景琰颈间的手臂，规规矩矩的站到了一边。萧景琰不禁轻笑了一声，却也未曾置喙，只是转头看向列战英，开口问道：“可是有什么事？”“回殿下，昨夜在宫墙边上发生了命案。”列战英拱了拱手，脸上的表情带着几分凝重。而谢纯听到他的话，脸色却不禁大变。她下意识的伸出手，紧紧握住了萧景琰的手。

萧景琰微微愣了一下，回过头去，却见少女颜色大变，眉心不禁轻轻蹙起。他思忖了片刻，到底没在这个时候先开口去问，只是转回过头去，脸色却也不禁沉下了几分，一本正经的看着列战英道：“什么命案？”“是……陛下派出宫去，给各位重臣府邸赏赐年菜的官差。陛下一共派出十二队，可最终，却只有十一队按时返回。禁军与巡防营查了一夜，才在宫墙外找到了那一队七人的尸体。”

列战英的脸色同样很沉，他缓缓抬了下头，看着对面的萧景琰和谢纯，轻轻沉了口气，方才接着说道：“这些禁军皆是精锐，也曾殊死拼斗过，可见定是高手所为。”萧景琰紧紧握着谢纯的手，却觉少女那方才温暖了几分的掌心，却又不住的再次冷了下来。他眉心不觉蹙紧，却已隐隐有了猜测。列战英只是停顿了片刻，便接着开口道：“陛下震怒，今晨立即责问了蒙大统领，还打了他二十板子，勒令他在一个月内破案，否则……还有重处。”

萧景琰与谢纯闻言皆是一怔，虽然案子是出在蒙大统领的治下，可他守卫宫城，有那么多地方，哪里是他一个人能够管得过来的？而今这件事情，他固然有责任，可陛下如此这般，却也不免薄情……谢纯轻轻叹了口气，面容之上似有忧色。萧景琰却对于这样的结果更习惯了些，却也不免有些心寒。蒙挚对于陛下是何等忠义，他比谢纯更加清楚。如今……

“你继续留意，若有线索，即时报与我知道。”萧景琰沉了片刻，转头向列战英吩咐道。“是。”列战英拱了拱手，随即便退了下去。见他退下，谢纯方才那紧绷的身子，却骤然向后退了一步。萧景琰急忙伸手将她拉入怀中，抬手揽住了她的腰。他什么都没有问，只是静静地任由她倚靠在肩头，任由她就这样抱着他。

“景琰哥哥，我想……我知道这次除夕命案，到底是怎么回事。”沉了半晌，谢纯慢慢的自萧景琰怀中站起了身。她徐徐抬起头来，看着萧景琰，情绪已然平复了几分。萧景琰的眉心蹙的很紧，严肃的脸颊之上，却也不乏几分担忧的神色。方才看到谢纯的反应，他心中已然有了猜测。他既期望她能有切实的证据，能够指控谢玉与这件事情有关，如此这般，便可以将蒙大统领保全下来，可他又担心着……若是她没有足够的证据，此事若是再传了出去，难保不会被谢玉知晓，那届时她的处境又当如何？

“回屋再说吧。”萧景琰沉了片刻，终究是缓缓拉起了她的手，将她引入至自己的书房。谢纯轻轻点了点头，却也知道此事决不能被外人道，故而也并未曾说什么，只是任由着他带着，一路自书房而去。书房之中，果然已经生起了火盆。融融的暖意驱散了她身上的寒意，也让她的心间不禁温暖了些许。

“纯儿，你可是知道了什么？”萧景琰轻轻叹了口气，将身子前倾了几分，先将一杯热茶推到了她的手边，徐徐开口问道。“我并没有确实的证据。可昨夜，我见到卓伯父与青遥大哥，以夜行服出入府中。景琰哥哥且细想，蒙大统领训练出来的禁军皆是何等水平，若想刺杀那七人且不留一点痕迹，绝不是一般人所能做的到的。虽然……虽然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去做，可……可我实在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他们与这件事情无关。”

谢纯话音落下，方才端起茶杯，轻轻抿了口热茶。温热的茶盏被她徐徐放下，脸颊上的颜色却仍旧带着几分苍白。这其中关节，莫说是谢纯这等并不谙熟朝堂争斗的女子，就算是他萧景琰，一时倒也并未曾想明白，谢玉此举究竟意欲何为。他轻轻沉了口气，到底不过是谢纯的猜测，若是暗自递与查案者，或许也不过是为他们添了条思路，或许连旁证都算不得，更何况什么直接的证据。如此这般，又何必让小姑娘，去承担这份风险呢？

“纯儿，你且听我说，这件事情……你只当未曾发生过。昨夜……你并不曾看到他二人出入谢府，亦不曾有此猜疑。更不要去找什么人去质问什么。至于旁的事情，交由我去处置便是。”萧景琰轻轻沉了口气，抬起头来，看着少女的面容。她显然先是一怔，目光中闪过些许不解，随即却也快速的反应了过来。说到底，自己不过是看到了卓鼎风与卓青遥出入谢府，这样的行径虽然算不得光彩，可到底也没有十足的证据，能够证明两人与内监被杀案有关。

谢纯猛然垂下头去，轻轻点了点头，目光中却已然带着几分自责。她轻轻叹了口气，闷声说道：“景琰哥哥，对不起。纯儿昨天……应当跟出去看看的。若是纯儿跟着了，就算没法阻止他们这场命案，至少……也还能留个人证。”谢纯那带着几分闷声闷气的嗫嚅的话，却忽然点醒了萧景琰。他猛然伸出手去，紧紧地将她的手握住。萧景琰缓缓将身子前倾了几分，眉心微蹙，沉声说道：

“你当庆幸，自己终究是没有跟出去。以你的轻功本事，可能瞒过在琅琊高手榜上榜上有名的卓鼎风？一旦被他们发觉，你又当如何自处？纯儿，你记得，其他的事情，不要多想，也不要多问，我只要你保护好自己。你可明白？”萧景琰那明亮的眼眸缓缓地落在谢纯的身上，目光中却是难得一见的温柔与耐心。谢纯微微一怔，却忽然想起了昨天夜晚，自己所做出的猜测，她轻轻抿了抿唇，眉心微动，似乎是在忍耐着什么，声音却已然传来：“景琰哥哥……”

谢纯话已出口，却又忽然停顿了下来。她竟有些不知道究竟该怎么问下去，似乎不论她如何去问询，都不免带着几分唐突。若是……若是这一切都不过是一个巧合，事情根本不是她所想的那样呢？谢纯轻轻咬住了下唇，似竟有些与的难以言说。她缓缓垂下了眼眸，避开了萧景琰那带着关切的目光。

“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依照父皇的性格，这个案子，却也不会只交给蒙大统领一人去查。悬镜司查案之风雷手段，你也曾经见，想来若是想要找出些许的蛛丝马迹，也不是什么难事。此时尚在年关，好生休息几日，过个正月，这一年来，你跟着我，也不免操劳与担心了。”萧景琰说着，语气放的温和了好些，静静地看着坐在身旁的小姑娘，轻声安抚道。

“景琰哥哥若是明白纯儿心意，纯儿便不辛苦。”谢纯说着，轻轻动了动身子，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所的更近了些。她微微敛起下颌，脸上的笑意却逐渐漾开，一双桃花眼落在萧景琰的身上，含满了情谊。“你的心意，我自知晓。纯儿，我……”萧景琰看着少女那殷切的目光，忽然觉得有些许愧疚。他下意识的侧过头去，谢纯却忽然抬起了双手，捧住了他的脸颊。

“景琰哥哥，你别躲着我。你心中所思所想，纯儿都明白。纯儿不会逼你做什么承诺，更不会强迫你，去做那些你不想做的事情。哪怕……哪怕你一辈子都不娶我，纯儿也决不会嫁给别人。大不了，便是日后皈依佛门，做个带发修行的姑子，却也要伴着青灯，日日为景琰哥哥祈福祝祷。我才不管世人究竟怎么看我，只要景琰哥哥安好，纯儿……”

“纯儿。”谢纯的语气越说也高，以致她最后赫然站起了身子，面容上似有几分义愤与决绝。萧景琰猛地出声，喝住了少女的话。他慢慢地抬起头，看着她那一双水汪汪的眸子，心中却泛起了丝丝心疼。他深沉了口气，亦站起身来，将她的手握在掌中，缓缓拉着她自榻上坐下，在这才徐徐开口道：

“新年伊始，莫要再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我向你保证，你说的那些……永远都不会发生。”萧景琰的目光缓缓垂下，看着坐在身前的少女，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那句‘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许是他真的耽误了她太久，这才让她心头不安，故而才有了这份胡思乱想的心思。可……他是不想，也不忍心将两人之间的情感，与夺嫡的利益牵绊起来。让少女的那份爱慕，多了几丝利用的意味。

他若是要娶她，便是要正大光明的、没有一丝杂质的，将她迎入府中，做他萧景琰的正妃，从此之后，不论如何，只爱她一人……

萧景琰双指轻轻钳起了她的下颌，两人的目光再次对上。谢纯看着他那明亮而坚定地眸子，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他的唇轻轻地落下，将她那柔软的唇瓣紧紧地噙住。那样的吻，虽算不得热烈，却更深远、更温情，便好像是……他在为方才的话，做出承诺的盖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