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谢纯猛地一怔，一个令自己都有些诧异的想法，忽然浮现在了脑海之中。她瞬间明白了，为什么她会觉得景琰哥哥，似乎与以往有哪里不同。哪种不同，许正是因为……他，已然参与到了这朝堂争斗之中。

谢纯一下子坐了起来，方才培养起来的些许睡意，在这一瞬间已然消散于无。她一双桃花眼缓缓地看向窗外，心头浮现起的，却是一种她说不出来的喜悦之感。如果她想的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她真的为他高兴。当年祁王哥哥在的时候，所提到的那般太平盛世，她当然心中向往。这么多年，若说谁还能保留有祁王哥哥当年的风骨，那也只剩下了景琰哥哥。若他能夺得这至尊之位，大梁……又焉能是如此这般权谋相争，勾心斗角的局面？

谢纯忽然觉得，整个心间瞬间变得一片敞亮。她不禁扬起了唇角，脸上的笑意显得格外明媚。“小姐？”墨儿小心翼翼的推开房门，却见谢纯正坐在床榻之上，不禁微微一怔，缓缓上前一步，轻声唤道，“小姐这是在想什么呢？时辰还早，您怎么不休息一会儿？”“我就不睡了，今日一早，便要去景琰哥哥府上拜年。你现在就替我梳妆吧。”谢纯说着，掀起了被子，自床上款步下来，向着墨儿微微一笑，开口说道。

“现在？”墨儿微微一怔，不免有些讶异，却也知道自家小姐对待靖王殿下的那份心意，随即也不再多加阻拦，只是点了点头，便打开了首饰匣子，为她细细上头准备。“小姐看看，可还满意？”墨儿缓缓携了铜镜过来，让谢纯看着镜中的自己。那是时下正为流行的朝云近香的发髻，墨儿又在其发间点缀了几支红梅形的簪花，让原本就灵动的发髻更多了几分俏丽。谢纯微微点了点头，赞许道：

“你素来有双巧手，这也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如此装束，倒与景琰哥哥府中那盛放的梅花颇为相称。我记得……今年新添置的冬衣里，恰有白色的冬装不是？”谢纯转过头来，问墨儿道。“小姐便是爱极了那白色，可今日到底是初一，还是着些鲜艳的颜色吧，看起来也更喜庆些。”“也罢。”谢纯闻言，轻轻沉了口气，点了点头，算是默认，“那边则那件粉色的吧。昨日已服了一日的红裙，今日便就罢了。”她轻笑了笑，墨儿已然按照她的要求，将那粉裙寻了出来，为她更衣。

待一切准备停当，已然破了晓。谢纯只匆匆用过了早膳，便自往靖王府中去。

“郡主怎么这么早便来了？”靖王府门前，参将列战英见谢纯入内，忙行了一礼，开口笑道。“今日是初一，新年伊始，我自然是来给列将军拜年。”谢纯见他笑脸相迎而出，不禁轻笑一声，同他玩笑道。“郡主玩笑了，臣万不敢当。殿下正在后院梅园里等着郡主呢。”列战英轻声笑了笑，显然已经习惯了这小丫头的玩笑，拱了拱手，向她说道。

“有劳列将军告知。”谢纯抿了抿唇，话音落下，随即便自梅园走去。京城之中，多以梅作为院内装饰，在这百花凋零的冬季，偏它如火盛放，再与那皑皑白雪相称，倒是更为适宜。谢纯将脚步放轻了些，款步入那梅园之中，忽的迅速的抬起了双手，踮起脚尖，掌心蒙住了萧景琰的双目。

“猜猜我是谁。”谢纯余音未落，却已经忍不住轻笑出了声。那银铃一般的笑声清脆悦耳，似比那春日里的莺儿还要婉转上几分。萧景琰在她尚未入梅林之前，便已察觉到了她的到来，不过是见她有些玩心，这才没舍得去扫了她的雅兴。而今，少女以双手覆在他双眸之上，旁的不说，他倒只觉少女双手微凉，只怕她受了寒，原轻声笑了笑，伸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好了，莫要闹了。昨日落了雪，今天早上倒比前两日还要冷些。”他徐徐转过身来，见她一袭粉裙着身，与这满目的淡粉色梅花相衬，仿佛自花中而出的仙子。她发间同样点缀着几支梅花样式的簪子，更添得几分意趣。“我原是一路走过来的，却也没觉得冷。”谢纯嘴上虽说着，手却十分诚实的握住了萧景琰的手，他那永远带着几分温热的宽大掌心几乎将她的小手全然包裹在其中。萧景琰轻笑了一声，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将自己的斗篷解了下来，径自披在了她身上。

“为何不乘轿辇过来？”萧景琰为她披好了斗篷，这才细细去看她的容颜。虽然少女妆容精致，却也仍旧不免眼下的乌青。他知道昨日原是除夕，想来怎么说也是守岁到了后半夜，故而不免些许心疼。谢纯倒是轻轻一笑，开口问道：“景琰哥哥莫不是寻我开心？这般时候，我哪里好去惊动家中轿辇车马？若是爹爹知道了，断然不许我在此刻出门的。”

提起谢玉，谢纯的表情猛然间沉了一下，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中闪过些许异样的情绪。萧景琰微微一怔，显然也发现了少女那忽然僵住的身子。他轻轻沉了口气，本想开口去问，可想到她那冰凉的双手，还是不免轻叹了口气，伸手揽住了她的肩，开口说道：“先回屋去吧，我命人在书房生个火盆。今日偏冷些，若是再受了寒染了病，怕是在整个正月里，都出不了门了。”

“嗯。”谢纯饶是有些留恋这满园盛放的梅花，却也知他所言不虚。顺着他的脚步向前走了四五步，却仍旧不免回过头去，看着那盛放的腊梅。昨夜……也正是在这梅园之内，她瞧见了身着夜行服的卓鼎风与卓青遥。萧景琰见她回过头去，亦将脚步停了下来。他只当她是眷恋这满园花色，轻笑了一声，款步回去，目光扫过那梅树枝头，寻了一朵开得正好的梅花，将其折下。

“景琰哥哥这是做什么？”谢纯不禁愣了一下，见他却已快步回来，目光打量着少女的发间，思忖了片刻，伸手将其插在了那几支梅花簪子中间。他抬起手臂，几乎将她整个身子都圈入了怀中。两人之间的距离是如此之近，近到谢纯都能感觉到萧景琰的呼吸。她脸上不觉泛起了一阵微红，思忖片刻，抿了抿唇，开口问道：

“景琰哥哥说，是纯儿好看，还是这梅花好看？”她语音清浅，款款动人，一双灵秀的桃花眼似低垂，却又忍不住缓缓抬起，偷偷看着萧景琰。他显然并没有想到她会有此一问，这却也正是女儿家常问的话语。他缓缓垂下眼眸，细细看着面前的少女。柳叶眉、桃花目、樱桃口，白皙的皮肤更是如同凝脂，吹弹可破。莫说是这一朵腊梅，哪怕就是满园的春色，只怕也比不上她的片刻风采。

“当然是你漂亮。”萧景琰并非善于掩饰之人，他唇角微微扬起，于她耳畔缓缓说道。“景琰哥哥说的可是真话？”谢纯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明朗起来，她双手迅速环在了萧景琰的颈间，身子却缓缓向后退了一步，与他拉开了些许距离。一双眼眸正凝视着他，却难得见几分明媚客人。

“我几时骗过你？”萧景琰轻笑了一声，抬臂环在她的腰间，将她娇小的身子扶住。少女笑颜明媚，恍若天边露出笑脸的太阳，愈发显得动人。他看着谢纯的面颊，心头不禁微微动了一动。记忆中那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出落得婷婷袅袅，温婉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