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我愿意同大哥一起去。”谢纯轻轻叹了口气，仍旧摇了摇头，抬头看向萧景睿的时候，目光中更多了几分担忧。她看着他肩头那已然凝结的伤口，脑海中却不断回放着方才刺出那一剑的卓鼎风。他本没有想过留情，若方才闯出来的不是萧景睿，只怕来人早已身负重伤。谢纯只是不忍，他一个人去面对这些……

“你听大哥的，莫要再去问这些事情。纯儿，你单纯、善良，原不知这朝堂之内的各种关节，有些事情，还是不参与的好。你且放心，究竟怎么处理，我心中有数。”萧景睿的手徐徐落在了少女的肩头，语音又恢复了如同往日一般的温柔。谢纯只觉心头一阵暖意，本想再与他言说几句让他答应她与他同去讨个理论，却又有些担心他此刻的伤势，终究没有再同他分辩，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扶着他自谢府去。

入了谢府，萧景睿便嘱咐谢纯回自己房中去。谢纯虽然担心，却也未再同他分辩，只是依照他的话，回到房中。她人虽坐在房内，思绪却不免有些许的飞扬。沈追是什么样的人，她十分清楚，谢玉既然指使卓鼎风与卓青遥光天化日之下刺杀沈追，必然是因为他了解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以至于足以伤害到谢玉或者是东宫的利益。只是，不管如何，沈追都是朝廷命官，他们怎能如此草菅人命？

谢纯只觉愤怒至极，不禁以掌心用力的拍了一下妆台。这一轻击，倒是吸引了墨儿。她匆忙跑了进来，开口问道：“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没什么。”谢纯见她进来，忙敛起了思绪，轻轻摇了摇头，否认道，“不过是想到了书中的情节，一时忘情罢了。不必紧张。”谢纯轻声向她笑了笑，开口说道。

“小姐，马上就是元宵了，今年小姐可还动手做河灯吗？”墨儿听到她的话，不由得一时失笑。谢纯因书本而忘情，倒也是常有的事情，故而她并未多想，只是转换了话题，开口问她道。“自然是要做的。今年景琰哥哥在京城，若是他得空，我自是邀约他一起。东西可都备下了？”她抿了抿唇，侧头问墨儿道。

“自然是备下了，东西都在书房，小姐安心去做就是。”墨儿自然是想到了她如此这般回答，轻轻笑了笑，随即便引着谢缡缊往书房内走去。谢纯此刻心中本就烦乱，却也需要用这琐碎的事情来打发时间，从而防止自己再去胡思乱想。

“小姐，这仿佛是宫灯的样式。小姐可是要做盏灯，送到靖王殿下府上吗？”看着在书房之上细细描摹的谢纯，墨儿掩唇轻轻一笑，侧头来看时，却见那纸上勾勒的，却是翠竹的样式。她思忖片刻，语音间似有几分打趣。谢纯闻言，并未急着答话，只是缓缓放下了笔，看着那亲手绘制而成的翠竹纹饰。她本算不上十分擅画之人，却自小便十分喜欢，故而来回描摹着，却也学出个些许的模样来。她来回看着，又取笔来添上了几笔，侧头凝眸，这才觉得满意了，轻声笑了笑，点头说道：

“景琰哥哥难得在京城，我也有许久，未曾与他一起看过灯了。这盏宫灯……”谢纯轻轻沉了口气，目光缓缓落在那纸上。纵以翠竹成装饰，却也不过是一幅，总还要想些个什么别的出来，方才是正经。她话语再次凝在喉间，轻抿下唇，眉心轻动，缓缓舒了口气，再次取出另一张纸，铺纸研磨，缓缓落笔道：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小姐这小楷写的愈发好了。”墨儿看着谢纯写下的句子，她虽不太明白这诗中的深意，可透过谢纯的眼神，她却也能察觉到，其间所包含的浓浓的爱意。谢纯轻轻笑了笑，侧过头去，同她说道：“也就是你，一贯会哄我开心。”她缓缓转过头去，看着站在身畔的墨儿，却似有在透过她，思忖着别的什么。

这段时间，家中发生的事情太多，多到让她一时间竟不知道究竟同谁去倾诉。墨儿本就是家中的婢女，同她说得太多，难保她也同自己这般，对于这个看似光鲜亮丽的宁国侯府有了厌恶之感。她到底是家中小姐，她也不相信谢玉真的会对她如何。可是墨儿不过是一个小小婢女，若是她的话被有心的人听了去，只怕她也没办法保她周全。既然如此，还不如不说……

元宵灯节，街上自然是车水马龙。谢纯尚未等到夜色落幕，便携着那盏宫灯出了门。她今日不过是一套白色的襦裙，上面有暗纹点缀，腰间还配了一条粉红色的宫绦。依照她的喜好，墨儿将她的发髻绾成了堕马髻，愈发显得清纯而柔弱。眉间一点小小的红色花钿，却也为她那白皙的面容增添了几分颜色。谢纯并未如同其他的闺阁女儿一般以轻纱覆面，她本就是在外面行动惯了的人，何必以此来做虚无的掩饰呢？

因着还未入夜，街上的人倒也算不得太多。谢纯并未携着墨儿，只是一人便自小路入了萧景琰府中。仍旧是列战英快步迎上前来，躬身行礼道：“郡主，殿下现在尚在书房，府中的几位参将有事同殿下商议。烦请郡主先去偏殿等候片刻吧。”列战英说着，便要将谢纯自偏殿引去。谢纯思忖片刻，微微摇了摇头，将脚步停住，开口问列战英道：

“列将军，这府中可有梯子？”“梯子？”列战英愣了一下，目光中似有些许不明所以，他轻轻点了点头，应声道，“梯子自然是有的，只是不知道郡主……”“我要帮景琰哥哥挂灯。”谢纯明白他疑惑所在，倒也并不掩饰，只是伸手轻轻抬了一下手中的宫灯，示意列战英道，“烦请列将军命人去将梯子取来吧，我就再次稍候，不碍事的。”谢纯说着，扬起了唇角，露出了一个十分自然的微笑。

列战英见状，亦扬唇笑了笑，轻轻点了点头，应声道：“末将这就去找，请郡主在此稍候。”他话音落下，便转过身来，快步向后院走去。谢纯则停步在此处，目光却在屋檐之上上下流连着，似乎是在思忖究竟哪一个地方更适合这盏宫灯的悬挂。

“郡主，还是末将上去吧。”不过片刻，列战英便携着梯子走了过来。他看着站在面前的谢纯，却不禁有几分为难。谢纯倒是毫不在意的轻轻笑了笑，已然自他手中接过梯子撑开在屋檐下方，自己快步迈上了第一级台阶。她一手携着宫灯，一手握着梯子的边缘，一面向上走着，一面思忖着宫灯悬挂的方式。

“殿……”列战英一脸担心的看着越走越高的谢纯，生怕她脚下不稳，从这梯子上面滑了下来。侧头再去看时，却见萧景琰已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身后。他匆忙拱手欲行礼，却被萧景琰摆手制止。他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列战英后退，自己则代替了他原来站的位置，缓缓地为她扶住了梯子。

主屋的屋檐颇有些高，谢纯虽已经站在了梯子的最高一级，却仍旧需要踮起脚尖，才能将那宫灯悬挂于屋顶。见其已然稳稳的悬挂于屋檐之下，谢纯十分满意的笑了笑，正想要低头去问下方的列战英，可目光所及，已然是萧景琰站在了屋檐之下。此刻，他正穿着那件白色的宫装，在暖色光晕的照射下，显得颇为气宇轩昂。

“景琰哥哥。”谢纯脸上的笑容瞬间绽开，她看了看悬挂在屋檐之下的宫灯，又看了看站在身畔的萧景琰。他身姿挺拔，俊朗轩特，倒真是映衬了她那翠竹的图样。“先下来吧，小心摔着。”萧景琰说着，缓缓侧过了身子，一手扶着梯子的边缘，另一手则徐徐抬起，护在了谢纯的身后。谢纯点了点头，快速的自梯子上爬了下来。待她在原地站定，伸手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裙，扬起头来笑道：

“景琰哥哥，你看纯儿画的灯好不好看？”“好看。纯儿妙笔，自然是好看的。”萧景琰仰头看着那悬挂的宫灯，翠竹的纹饰清晰可见，而那另一灯面上，却是一行清秀的小楷。他仰头看着那诗句，唇角不禁轻轻扬起，露出了一个清浅的微笑。少女心意，只怕是全都凝结在纸上，向他徐徐道来。

“景琰哥哥可是都忙完了？”谢纯看着他扬眸浅笑的模样，知他定是看到了那句诗，心中不禁大喜。她上前一步，伸手轻轻环住了他的手臂，开口问道。“嗯，不过是些琐事，却也没什么需要担心的。”他轻轻点了点头，侧过头去看身边的少女。她今日的装扮似分外素淡，却也愈发显得独特而雅致，细细赏来，只觉心下更多了几分喜欢。

“今日听墨儿她们说，今年灯会上的鳌山特别大，特别好看，景琰哥哥陪我去看看吧。”谢纯说着，便已经要拉着他向外走。萧景琰轻声一笑，只道她是孩子心性。他本算不上是爱热闹的人，却也实在舍不得驳了她这份雅兴，故而却也任着她这么半拖半拽的将他带出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