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三日之期已到，萧景琰自然同谢纯一路伴着，自武英殿去。两人方才走到门口，便看到梅长苏与庭生在内的三个孩子站在殿门前，似乎是在嘱咐着什么。谢纯看着梅长苏的背影，他仍旧是那一袭浅灰色的外袍，颀长而单薄的看起来显得有些文弱，总体上倒是位云淡风轻的淡雅公子。谢纯本并不反感这样的人，只是想到萧景琰昨日的嘱咐，一时间敛起了飞散的思神，再抬头时，梅长苏已经向着两人走了过来，拱手行了一礼：

“殿下怎么今日有空前来观战？”“苏先生在金殿之上一鸣惊人，此战已是全城瞩目，焉能不看？”谢纯轻轻笑了笑，先侧头看了看萧景琰，再向着梅长苏微微眨了眨眼，开口应道。“苏先生来得这样早。”谢纯的声音方才落定，身后便忽然传来了一个清丽的女声。谢纯急忙回过头去，脸上的表情带着几分欣然：“霓凰姐姐！”

“嗯。”穆霓凰先向着谢纯轻轻一笑，点了点头，随即才同穆青一起，向着萧景琰拱手行了一礼：“殿下。”“郡主、小王爷。”萧景琰点了点头，拱手回了半礼，几人并肩而立，却是分外的神采奕奕，光彩夺目。对面的梅长苏看着四人如此这般神采，不禁轻轻一笑。他这一声浅笑似乎引来了霓凰郡主的兴趣。她上前一步，开口问梅长苏道：

“苏先生笑什么？”“京城近年来盛行慵懒之风，皇室权贵各个都姿态绵软。我看四位站在一起神采奕奕，倒真是让苏某眼前一亮。”梅长苏轻笑着，环视面前的四人，开口答道。“我同靖王殿下，都是沙场征战之人，青儿虽小，也历经沙场。纯儿本就是将门之女，武学之上，又常得蒙大统领与冬姐的指点。如若我们这些军旅之人，都慵懒不堪的话，岂不是家国不幸？”霓凰郡主轻轻笑了笑，看着站在对面的梅长苏。萧景琰与谢纯听着，都是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

“哎，你可是保证了要赢的啊，要是耽误了我姐的事，我跟你没完。”穆青年少气盛，显然对于梅长苏的身份并没有太过在意，语音之间颇带着几分随意。谢纯听闻，倒是不禁微微一怔，将略带几分审视的笑容落在了梅长苏与霓凰之间。诚然，那日在回廊之上，霓凰姐姐与梅长苏本就是相伴在一处的，只是她那日被那个宦官激怒，一时间竟没有察觉。

“景琰哥哥，你说……霓凰姐姐同苏先生……”因着今日莅阳长公主与谢玉并不在场，谢纯索性命人将自己的桌案移到了萧景琰靠下的位置，见着皇帝尚未到来，殿中还带着几分杂乱，随即便坐在了萧景琰身边，轻轻抿了抿唇，带着几分笑意的问萧景琰道。“你这丫头，什么时候也开始传这样的闲话？”萧景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梅长苏此刻正与霓凰站在一处，两人似乎正在议论着什么。他瞬间明白了谢纯究竟是什么意思，一时间竟有几分无奈，伸手在她鼻尖上轻点了一下，“郡主是什么样的人，你我都很清楚。苏先生虽是青年才俊，可……”

“就是因为我明白霓凰姐姐素来的为人，所以才会有此一问啊。”谢纯显然并不太赞同萧景琰的回答。她轻轻笑了笑，正要开口解释，一旁却传来了内侍高而尖的喊声：“陛下驾到。”方才还显得有些嘈杂的大殿瞬间安静了下来，众人皆躬身行礼，转向了主位之上那款步而来的皇帝陛下。

待行过了礼，众宾落座，梁帝即宣布比试正式开始。场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迅速的集中在了百里奇与那三名稚子的身上。谢纯虽然心中多半已经能预料到这场比赛的结局，可当她看到百里奇那充满严肃与杀气的眼眸的时候，心头仍旧轻轻一颤，一双手已然紧紧地攥着，灵秀的眼眸更是紧紧地盯着庭生所在的方向，生怕他有一点闪失。

凌虚剑阵果然名不虚传，三个孩子按照阵法展开攻势，其旋转的速度宛如疾风火焰，灰色的衣衫形成一道道弧度，却早已让人眼花缭乱。谢纯虽在武学之上有些造诣，却也并不算十分精通，一是看得些许眼花缭乱。在场的几位不太明白武学之道的使臣更早已经是看的瞠目结舌。就在大家都目不转睛的盯着这场比试的时候，那一声轰然倒地之声让所有人都不免为之一颤。谢纯的表情中已然显出喜悦之色，因为方才还站在场中央神气十足的百里奇，此刻已经倒在了地上，双目紧闭，脸色发青。

她几乎没有看清楚三个孩子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不过现在，这已经不是她最感兴趣的问题了。因为她知道，只要赢下了这场比试，庭生……就一定能够被带出掖幽庭中了。谢纯下意识的看向了萧景琰，眸中的欣喜之色溢于言表。萧景琰虽然比她沉静许多，脸上却也不免带着几分喜悦之色。见众人一番商讨之下，终于还是决定免除了三个孩子的罪奴身份，谢纯的心才算是真正安定了下来。接下来，无非是各国使臣之间的席面上的客套话，她本来就对这些东西兴趣不大，自然也就没认真听，不过随意吃点东西，只待宴席散去，同萧景琰一起出了武英殿的门，一路向宫外走去。

“景琰哥哥，想不到那位苏先生，当真是才华绝伦。那个凌虚剑阵，当真是好生奇妙。这样一来，不仅为霓凰姐姐解除了燃眉之急，也能搓一搓北燕使臣的锐气，免得他们以为我大梁朝中无人，只以一莽夫便想取胜。”谢纯轻轻嘟了嘟嘴，回想着方才殿上的事宜，不禁觉得心中快意，语音间也颇带着几分轻松。萧景琰轻轻笑了笑，面对着少女的义愤填膺，他倒更为习惯些。本就是见惯了沙场上双方谈判的场面，他自然也知道，那些使臣不免些许傲气，以象征自己国中强大。

“北边燕人一向如此，此次一战，也算能退其锋芒吧。”他轻声应和着谢纯的话，只是话音还未落下，两人便已经看到了急匆匆赶来的蒙挚。“靖王殿下。”蒙挚见到两人并肩而行，先是一怔，却也知道时间紧迫，已经由不得他考虑太多，他急忙拱了拱手，向两人说道，“靖王殿下，纯郡主。”“蒙大统领。”萧景琰与谢纯一同抬起了手臂，向着蒙挚回了一礼。萧景琰见他步履匆促，不禁蹙起了眉，开口问道：

“蒙大统领如此这般行色匆匆，可是出了什么事？”“靖王殿下，我方才在宫内遇到了苏先生。霓凰郡主现在有危险，他请你务必赶去昭仁宫一趟，无论如何，也要将君主带出来。”“什么？”听到蒙挚的话，谢纯的脸色先是一变，一双桃花眼中转瞬即逝的诧异过后，便是满目的慌乱与担忧，她已然顾不得考虑太多，匆匆拉起了萧景琰，便要往昭仁宫中去。

“我知道了。”萧景琰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严肃早已经取代了方才眼眸中带着的几分欣喜。他已经顾不得同蒙挚客套，快速迈开脚步，跟着谢纯一起，飞快向昭仁宫中去。

“靖王殿下，纯郡主，此乃贵妃昭仁宫，不得擅自闯入。”两人方才感到昭仁宫门前，便被两名侍卫挡住了去路。萧景琰显然没有和他们废话的打算，他一把将谢纯拉到了身后，随即双臂抬起，一左一右用力推开了那两名挡路的士兵，两人飞快地走入院内。

“纯儿退后！”面对着冲上前来的士兵，萧景琰立刻将谢纯推到了一边，先是抬脚推开了那两名挡在面前的侍卫，随即一个旋身拔出了一名冲上前来的卫兵腰间的腰刀，刀锋迅速架在其颈间，方才暂时停止了这院内的攻击举动。“靖王殿下……”忽然，一个显得有些低沉的女声自殿门前传来，谢纯的目光立刻转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她的脸色骤然一变，飞快地跑向前去：“霓凰姐姐！”

“纯儿……”穆霓凰已然脚下发软，一个趔趄已然跪倒在地上。谢纯立刻将她的身子架了起来，看着她那有些异样的潮红的脸色，谢纯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声音却已然有些颤抖：“霓凰姐姐，霓凰姐姐你怎么样了？”“先离开这儿。”萧景琰以刀背击开了那名侍卫，快步走上前来，从另一侧架起了霓凰的身子，三人正向门外走去，身后已然传来了一个尖利的女声：“给我拦住他们！”

话音落下，院门已然被一个个带刀的侍卫封死，令谢纯没有想到的是，后院之中，竟然还有一排排弓弩手迅速的突出，将三人团团围在了院中。她下意识的上前一步，正要开口，萧景琰已然伸手将她挡在了身后。谢纯微微愣了一下，站在对面的越贵妃已然开口说道：“萧景琰，本宫知道你一向无法无天，想不到你竟敢在昭仁宫中如此放肆。你想造反吗？”“萧景琰，你竟敢挟持郡主，简直是无法无天。”太子萧景宣站在越贵妃的身旁，一面帮着腔，一面打量着下方的三人。谢纯早已经按捺不住心头的愤慨，扬声而喊道：

“太子殿下当真是好笑，明明是你们对霓凰姐姐心怀不轨，到头来怎么成了景琰哥哥劫持了姐姐？在宫中滥用兵器可是重罪，太子殿下和贵妃娘娘，不会不知道吧？”她冷冷地哼了一声，掌心上却依然浮起了一层薄汗，她看着这一排排的刀斧手，深知这次恐怕不是自己一两句话便能唬得住的。若是只有一个萧景宣还则罢了，越贵妃……到底是有几分程府的。

谢纯下意识的将目光落在了萧景琰的身上，他只是徐徐上前一步，沉声向对面说道：“让开。”他语音很沉，目光中透出坚毅与果决之气，多年血战沙场的英气在这一瞬间展露无遗。谢纯的心头不禁微微一动，方才那盘桓的慌乱瞬间已然烟消云散。她紧紧缠着霓凰的身子，仰头看向对面的越贵妃与太子，眼眸中充满了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