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靖王闯宫，刺杀母妃，谋害郡主，来人，给我当即射杀！”萧景宣忽然走下了台阶，斩钉截铁的话语让谢纯的脸色不禁大变。她迅速将霓凰的带到了一边的石柱之后放下，转头再看之时，耳边已然是一片破风之声。“景琰哥哥小心！”谢纯看着那不断向着萧景琰飞来的箭矢，心中骤然一惊，已然顾不得其他，伸手接住了那迎面而来的一支短箭，利刃却已然刺破了她那白皙的掌心，留下了一道清晰的血痕。

萧景琰回头之时，只见她将那手中的箭矢随意一扔，鲜红的血迹随着箭矢一起落在了地上。他的眉心骤然蹙紧，目光迅速的扫过整个院落。院中弓弩手颇多，就算两人奋力阻挡，怕也不过是一时之功。他心头微微一动，一个旋身飞快地躲避着箭矢的攻击，与此同时，刀锋已然落在了萧景宣的脖颈之上。

院中刹那间安静下来，所有的弓弩手全部停止了射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萧景琰手中的刀上。萧景宣早已经吓得脸色惨白，连声喊着‘母妃救我’，谢纯的脸色却也带着几分苍白。射杀皇子虽是大罪，可是刀携太子……却也实在是重罪一条。若是越贵妃当真闹到陛下那里去，景琰哥哥……又当如何？

“三军之中斩将夺帅，本是我常做的事，太子殿下站的离我太近了些。”萧景琰手腕一沉，手中的刀锋几乎要擦过萧景宣的脖颈。越贵妃的脸色早已经是一片惨白，她紧紧地盯着萧景琰手中的刀，脸颊边的肌肉都在不由自主的颤动着。“景琰，你想干什么？”刀斧之下，萧景宣早已经吓得两股战战，他声音颤抖着，开口问萧景琰道。

“放我们出宫。”萧景琰手臂收紧，目光却落在了越贵妃的身上。那高髻华服的美妇人眉心紧蹙，声音微沉，开口问道：“那我要是不答应呢？难道……你还真的敢杀了太子不成？”“贵妃娘娘，是想拿太子跟我赌吗？”萧景琰目光微凛，手臂向后一退，刀锋已然在此贴在了萧景宣的颈上。冰凉的刀锋透过华服，寒光落在萧景宣的脖颈间，他不禁颤声大喊道：“母妃，救我呀，母妃。”

谢纯的脸色同样带着几分苍白，她那未受伤的拳心紧紧地攥着，淡粉红色的指甲都已经泛起了白。她微微张了张口，似想要去唤萧景琰，可却觉如鲠在喉，怎么都发不出声音。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更怕自己打乱了他的计划。额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滚落下来，她紧紧地抿着有些干裂的嘴唇，目光却分毫不敢从萧景琰的身上移开。

“太皇太后驾到。”一个略有些尖锐的声音似划破这死寂的气氛，从门外传来。谢纯的神经也在那一刻猛然放松了好些。台上，越贵妃一面叫司马雷出宫，另一面则同萧景琰谈着妥协的条件。最终，萧景琰一把扔掉了手里的长刀，拂袖走下台阶。谢纯看着快步走下的萧景琰，只觉眼眶有些泛红，她眉心轻动，快步迎上前去，轻声唤道：“景琰哥哥……”

萧景琰并没有说话，只是徐徐抬起了她的掌心。少女白皙的皮肤之上，那道红痕显得分外刺目。他眉心骤然蹙紧，自怀中取出一方手帕，轻轻覆在她掌心之上，暂且为她将伤口包起。而另一面，越贵妃则同太子一起，迎面对上了缓缓走进昭仁宫的太皇太后和皇后。谢纯则同萧景琰一起，来到了仍旧昏迷不醒的霓凰身边。

若说方才看到突然闯出的霓凰，谢纯还没有完全明白这到底是什么缘由。可当看到司马雷也同样在越贵妃宫殿中的时候，她却忽然明白了他们究竟意欲何为。强烈的厌恶之情瞬间在她的心头油然而生，可不知道为什么，谢纯忽然觉得有些害怕。霓凰姐姐如此女中英豪，尚不免遭此算计，更莫要说是其他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事情终究是要闹到武英殿的，谢纯扶着霓凰上了皇后的轿辇，越贵妃也同样准备轿辇起行，看着那浩浩荡荡的一行人逐渐散去，谢纯正欲与萧景琰同往，手腕却忽然被他拉住。“纯儿，这件事情，你别跟着掺和。”萧景琰的脸色带着几分严肃，他缓缓地看向谢纯，开口说道。“为什么？”谢纯微微一怔，一双灵秀的桃花眼中眼波流转，情不自禁的开口问道。“你到底是闺中女儿，很不适合……出现在这样的场合。”

萧景琰的目光缓缓抬起，避开了少女那殷切的眼眸，轻轻沉了口气，开口说道。“可是……”谢纯轻轻咬着下唇，伸手握住了萧景琰的手，语音中带着急切与担忧，“景琰哥哥，若是越贵妃真的指控你刀携太子，这可是重罪，你……”她一面说着，一面眼圈已经泛了红，那落在萧景琰掌心上的手，也不禁收的更紧。

“你放心吧，我能应对，你快些出宫回家去吧。许久未归，长公主也该等急了。”萧景琰说着，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慰，随即轻轻挣开了她的手，快步向前走去。谢纯看着他那逐渐去远的背影，终究也没办法安下心来一个人回家，索性便踱步至武英殿附近，等待着他的消息。

她本是站在侧向的台阶之下，自然不太引人注目，可却也能第一时间察觉到里面人员的来往进出。看到誉王萧景桓与蒙挚先后进入武英殿中，可等了许久都未曾见有人出来，她的心好似一直高高的悬在半空，几次想要忍住那不停滴落的泪水，几次却又不争气的让他们爬出眼眶。

看到如此这般的宫廷算计，谢纯忽然觉得一阵无力。不知道是恐惧还是心寒，她只觉脊背似一阵阵的透出寒意。当朝贵妃与太子，为了能攀附云南穆府，竟然不惜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逼迫霓凰郡主、南境女帅就范；为了保证计谋的成功，他们甚至不惜在宫廷之内大动干戈，射杀当朝皇子！还有什么……还有什么是他们做不出来的。若是太子以如此德行接手天下，这大梁天下……焉能长存？

谢纯忽然又想到了这件事情的起源，也就是……蒙挚传来的那封口信。苏先生？苏先生又是怎么知道霓凰郡主在宫中有危险，还正巧能找到蒙大统领，并请托他来通知景琰哥哥的呢？

谢纯不禁微微一愣，恍惚之间，她觉得自己似乎发现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可是细细探查下来，却又一时间寻不到源头。正当他一筹莫展的时候，只见萧景琰与霓凰正一前一后自武英殿中出来。谢纯见他平安出来，一时间也顾不得方才忽然闪过的些许念头，飞快的奔向萧景琰：“景琰哥哥！”

“纯儿？”萧景琰微微一怔，匆忙回过头去，脸上的表情似乎带着几分讶异。他急忙伸手将她的身子扶稳，沉声开口问道，“我不是叫你回府去吗？你怎么……”他眉心紧蹙，紧盯着面前的谢纯，似乎带着几分责问、几分担忧。谢纯只是轻轻抿了抿唇，面对着他的质问，并未太多在意，只轻轻扬了扬唇角，向他笑道：“纯儿不放心景琰哥哥，所以……所以便等在这儿了。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纯儿……”

谢纯话至此处，声音却忽然哽住了。若说她之前还觉得，自己的话有几分意义的话，从今日的结果来看，想来莫说是她一个富贵人家的女儿，就算是霓凰姐姐这般举足轻重的人物，陛下也终究不可能因为她，而颠覆了皇家的颜面。谢纯不禁缓缓的垂下了头，一双桃花眼中眼波流转，似乎带着几分沮丧。

萧景琰又如何不知道她所想所念？他轻轻叹了口气，上前一步，轻轻揽住了她的肩，沉声说道：“都已经过去了，你莫要再想其他。手上的伤口虽然不重，可回府之后，还是要找人处理一下。我先送你回去吧。”他话音落下，轻轻向霓凰郡主点了下头，随即便揽着谢纯的肩，缓缓向宫门外走去。

萧景琰当然没有将殿中的事情完整的讲给谢纯听，就连最后的处理结果，他都不过是轻描淡写的一句带过。他太了解谢纯的性格，将这所有的一切讲述给她，除了能让她再添几分义愤之外，也不会有什么其他的结果。这么多年，许多不公平的事情，他早就已经习惯，又何必让这个小姑娘，白白跟着自己平添忧思呢？

“我尚有事情要去处理，回府之后，记得让墨儿给你请个大夫。”看着不远处宁国侯府的大门，萧景琰缓缓站住了脚步，开口说道。“景琰哥哥放心吧，纯儿明白。”谢纯轻轻点了点头，向着萧景琰扬起了一个微笑。他则轻轻伸手抚过她的发顶，随即便转过身来，向着街道的另一边走去。

谢纯看着萧景琰的背影消失在街角，这才慢慢转过身来，自宁国侯府中走去。她如何不明白，这件事情的处理结果绝对不会像萧景琰所描述给她的那般简单。皇后、宠妃、东宫太子、七珠亲王、再加上一个掌握雄兵十万，镇守南境数十年的赫赫威名的女帅霓凰，这些人纠缠在一起，本就让原本清晰的事情经过变得复杂。加之陛下多疑，就算是要大事化小，恐怕……也总要有几分偏袒护佑。想来景琰哥哥……定然是又受了委屈的。

谢纯坐在房内的贵妃榻之上，心中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她不禁收紧了双拳，却因为触碰到了右手掌心那一道伤痕，而失声喊了出来。“小姐，你怎么了？”听到喊声，墨儿急忙推门走了进来，她这才看到，在谢纯手上缠绕着的那一块丝帕，“小姐，你这是怎么弄的？”还没等谢纯撤手回去，墨儿已经一把扯开了那丝帕，被丝帕掩盖的伤口赫然展现在她眼前。

虽然伤口已经凝结，可到底血迹未褪，看上去颇带着几分可怖。墨儿早已经急的两腿发软，喋喋不休道：“小姐，小姐你这到底是怎么弄得啊？疼不疼啊？”谢纯看着她那兴师动众的模样，不禁有些无奈。她轻轻叹了口气，先将她手中拿着的萧景琰的丝帕抢了回来，这才开口说道：“你去帮我请个大夫吧，不需要多高明，能包扎伤口就可以了。还有，别惊动了别人，也别让父亲母亲知道。就是我今天出门去，不小心摔倒划伤的，你也不必太过紧张，不过是道口子，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轻轻沉了口气，小心翼翼的将那帕子执在掌中。白色的丝帕上，那鲜红的血迹划过中央，远远看上去，倒好像是一朵朵盛开的梅花。

“是，奴婢这就去。”墨儿话音落下，急忙跑了出去，屋内再次只剩下了谢纯一人。她缓缓倚在了贵妃榻上，慢慢阖上了眼眸，脑海中却再次浮现出了萧景琰的身影。那是她用这个青春去喜欢的少年，她这一生，只想嫁给他一个人。可是……若有一天，她面对着和霓凰姐姐一样的情况，自己又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