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宴席散后，莅阳长公主去了太皇太后宫中请安，谢纯这才有时间，同萧景琰一道出宫去。她见人群大多散去，这才微微压低了声音，问萧景琰道：“景琰哥哥，单凭庭生那几个孩子，真的能打败那个百里奇吗？若是此战不能得胜，结果当会如何？”她一双秀眉浅蹙，显然带着几分担忧。萧景琰在武学造诣上显然比她精通上好些，此刻却也仍旧带着几分未知。他轻轻叹了口气，开口答道：

“江湖之上，却有通过奇技而取胜的身法剑阵，若是能够通习，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只是三日实在是太短了些，想来这位苏哲苏先生，定有奇谋。如此在陛下和各国使团面前夸下海口，若是不成，结果他比我们更为清楚。麒麟才子，行事当不会如此莽撞。”萧景琰轻轻沉了口气，看了看站在身边的谢纯，随即又把目光落在了前方，开口的话语却不知道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

“若他真的能救出庭生，景琰哥哥如何打算？可是要接庭生入府？”谢纯轻轻点了点头，对于萧景琰所说的话，她当然是认同的，因此自然而然的，也就想起了之后的事情，“他从小就受了太多的苦楚，景琰哥哥若能将他接入府中，自然是再好不过的。”谢纯向着他扬了扬唇角，脸上的表情充满了希冀。萧景琰看着她那眼含星辉的模样，轻笑了一声，随即开口道：“还是等他真的将他们带出来之后再另做打算吧。”

“那位苏先生此刻就住在我家雪庐，景琰哥哥明日可有兴趣，去看看三个孩子的学习成果？”谢纯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却又似想到了什么一般，侧头问萧景琰道。“自然是要去看一看的。”萧景琰思忖了片刻，随即轻点了点头。他确实……还有些问题，需要向梅长苏问明。

“那届时，纯儿备好榛子酥，待景琰哥哥过来。”谢纯闻言，脸上立刻露出了欣喜的表情，双手紧紧挽住了萧景琰的手臂。后者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看着身旁的姑娘喜上眉梢的表情，再未多言些什么。他当然知道，这道榛子酥，是她特意找母妃学习过的。不过是因为之前小殊对榛子过敏，而他又偏偏对榛子酥带着几分偏爱。这小姑娘便特意去找静妃学了来，说是只做给他一个人吃。

“嗯。”萧景琰轻轻点了点头，两人一路相伴出宫，送她回府。一入了府内，谢纯便唤来了墨儿，兴高采烈的问她道：“墨儿，我记得前几天你才说过，还有一批上好的榛子未曾使用。你现在就去厨房处知会一声，留些许出来与我，我明日要做榛子酥。”谢纯轻轻笑了笑，随手推开了卧房中的窗子，遥看着不远处湛蓝色的天际，显然颇为喜悦。

“是，奴婢这就去。”墨儿听到榛子酥的时候，便明白了明天究竟是什么人要到府上来，看着自家小姐那眉目含着喜色的模样，就连她的心情似乎都好了很多。得了吩咐，她飞快的自后厨而去，亲自为谢纯准备明日可能会用到的东西。

翌日清晨，谢纯自然是伴随着天边的微光便起了身，简单随着墨儿梳洗上头之后，便径自来到了后厨。由于前一日便打过了招呼，今日的后厨内特意留出了一块儿地方，供谢纯来操作准备。

“小姐原不必着急，靖王殿下不会这么早过来的。”看着已然在额间升起一层薄汗的谢纯，墨儿轻轻笑了笑，缓缓上前一步，轻轻为她拭去了额上的汗滴。谢纯倒也微微一笑，看着天边那已然明朗的天色，开口答道：“还是早些备下吧。景琰哥哥军旅之人，想来定然不会来得太晚。你且托人去雪庐打听着，若是景琰哥哥自雪庐中出来，便派人来回我。”

谢纯一面将那拌着榛子的面团捏成一个个的小圆子，一面回过头去，看着站在身后的墨儿，开口说道。“只要靖王殿下一来，小姐便是这样，什么都记不得了。您昨天晚上已经吩咐过了，奴婢清早便已经让二门上的小厮去苏先生的院外守着，那边若是有了消息，自然会来回小姐。”墨儿看着一面捏着面团，一面还不忘絮絮叨叨的传着话的谢纯，微微笑了笑，脸上的表情带着几分打趣。

谢纯不禁微微一愣，脸上竟然有几分泛红。她随手抓了一小把面粉，向着墨儿所站的方向挥了过去，嗔怪道：“你有胡说八道什么呢。我还不是怕你忘了。”她说着，将已经揉好的面团放在了架起的蒸笼之上，这才转过身来，看着因为方才那一小把面粉而咳嗽的墨儿，轻轻笑了一声。墨儿好不容易缓了过来，她微微顿了顿，这才开口说道：“是是是，都是奴婢思虑不周。”

“你知道就好。”谢纯说着，微微嘟了嘟嘴，笑容中颇带着几分得意。她方才转回过头去，墨儿却忽然上前一步，微微将声音压低了些，轻声开口问道：“只是……奴婢有一事不明，小姐既然也好奇那苏先生教习三个孩子的阵法，为什么不同着靖王殿下一起去看看，而是要等靖王殿下离了雪庐，刚才去请他？在苏先生处相见，难道不是比在小姐自己的阁中相见更为方便些吗？若是让侯爷知道了小姐请靖王殿下入内院，只怕是又要责怪小姐不懂礼数了。”

墨儿说着，微微低下了头，脸上的表情似乎带着几分忧虑。谢纯听到她的话，却只是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轻声回答道：“景琰哥哥原不是外男，就算父亲知道了，也不过是责问我两句，无伤大雅。至于苏先生那儿……”谢纯微微顿了顿，思忖着庭生事情的始末，脸色不禁带着几分凝重。不管梅长苏知不知道庭生的身份，至少从他相助救护庭生这件事情上来看，他就一定不会是景琰哥哥的敌人。那么此时，两人相见，或许……会有一些其他的事情要谈吧。

谢纯轻轻沉了口气，低垂的眼眸中似乎带着些许难以言明的情绪。有些事情，她相信景琰哥哥一定不希望她牵涉其中。既然这样，她便不说、也不问，什么时候他若是愿意告诉她了，她自当是要洗耳恭听，做他永远的听众。

“小姐，您怎么了？是不舒服吗？”墨儿看着突然沉默下来的谢纯，不禁微微愣了一下，语音中显然带着几分紧张。谢纯听到她的话，忙收敛了情绪，微微摇了摇头，她虽然与墨儿情同姐妹，可事关景琰哥哥，许多事情，她却也终究不能对墨儿吐露实情。谢纯轻轻沉了口气，正要开口，却忽然似想到了什么一般，将目光飞快地转向了一旁放置着的笼屉之上。

她险些忘了榛子酥！

谢纯下意识的伸手向那笼屉，着急之下，却忘记了火焰之上笼屉的高温，双指方才触及蒸笼边缘的时候，由于高温所带来的清晰的痛楚便传上了指尖。“啊。”谢纯不禁惊呼了一声，迅速撤回了手，白皙的指尖已然是一片红肿。“小姐。”墨儿方才想上前去查探，却已然有一个身影先她一步，一把拉起了谢纯的手，一路快步走到了不远处放置着的一处水缸之前。

“景……景琰哥哥？”谢纯愣了一下，来人却已经将她的手按到了水缸之中。冰凉的触感触及那因为高温而灼伤的皮肤，又传来一阵清晰的痛楚。“唔……”谢纯轻轻哼了一声，下意识地便要将手自水缸中取出，萧景琰却微微将掌心合十了些，生生将她的手再次按回了水缸之内。

谢纯徐徐抬起了头，看着站在身边的萧景琰，心头不禁微微一动。水中两人的掌心紧紧地握在一起，她能清晰感觉到他那修长而又骨节分明的掌心中的温度。谢纯的心跳骤然加速，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浮上了她的心口。她已经不记得，两人的手究竟有多久，没有这样紧紧地相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