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大哥怎么来了？父亲母亲呢？”谢纯微微服了服身，向着两人行了一礼，这才带着几分疑惑的开口问道。“父亲尚有公务，母亲本就不喜欢这样热闹的场面，已经先回了府，临行前让我们在此等你，一同回府去。”“是。”谢纯微微点了点头，又转过头去看了看萧景琰，他不过是同样轻点点头，将目光转向了她，沉声道，“时候不早了，早些回府去吧。”

“嗯。”谢纯轻轻点了点头，此处本就有萧景睿和言豫津在场，她自然也不能再同萧景琰说些什么，只是向他轻轻笑了笑，开口说道，“景琰哥哥也早些回府吧。”那双桃花眼看着萧景琰，眸中似有点点星辉，他轻应了一声，向着面前的萧言二人点了下头，随即便转身而去，谢纯直到看着他的背影离开视线所及的范围，这才缓缓转过了身，面对着萧景睿和言豫津。萧景睿还则罢了，言豫津却早已经是一副故作花痴的表情，阴阳怪气的对谢纯道：

“郡主是不是觉得这宫墙转角太过多了些，要不……咱们去上面看？”他说着，指了指一旁的屋檐，眼中的笑意却已经掩饰不住。谢纯被他这么一闹，脸不禁有些发红，却也早已经习惯了言豫津那口无遮拦的玩笑，只是不肯落败的回击道：“我倒是不甚介意，只是不知道，这宫墙这么高，咱们的言大公子，上不上的去啊？”

她说着，唇角不禁扬起了一个得逞的笑意，看着有些气急败坏的言豫津，随即又将一个胜利的眼神抛给了萧景睿。“好啦，你俩都别闹了，这宫廷大内，是你们乱开玩笑的地方吗？苏兄还在车上等着呢。”萧景睿有些无奈的看了看一脸幸灾乐祸的谢纯，又看了看满腔义愤，正在期待他主持公道的言豫津，不禁有些无奈，随即双臂一左一右揽住两人的肩头，向着停在宫门口的马车走去。

“苏先生也在？”想到方才那如同四两拨千斤一般许下豪言壮语的梅长苏，谢纯不禁微微愣了一下，开口询问后却又觉得此事当是理所应当。梅长苏本就是随着他们一处来的，自然是要一处回去的。“嗯。”萧景睿轻轻点了点头，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只是不明白，明明谢纯与萧景琰曾经被太皇太后议亲，两人之间又明明是青梅竹马、情投意合，为什么这么多年，父亲就是不提这件事情？眼瞧着她一天天长大，就连家中最小的妹妹谢绮都已经嫁为人妇，即将为人母，而她……却仍就如此这般名不正言不顺的跟着萧景琰身后。

接下来的几日，谢纯倒真的再没去过迎凤楼上观看比武，只是在萧景睿上台的那日草草露面。对于哥哥能入围前十的结果，她显然并不意外。萧景睿身世显赫，就算没有要迎娶霓凰姐姐的意思，被安排对战的也一定是实力偏弱的对手。这一点上，谢纯显然并没有太过在意，就连父亲母亲也并未因此而多问几句，毕竟大家都是分清楚，就算萧景睿能留到最后，也不可能真正娶到霓凰郡主。

相比这场比试，谢纯更感兴趣的，显然是梅长苏对于营救庭生的承诺。她很感兴趣，被琅琊阁誉为‘麒麟之才，得之可得天下’的江左梅郎梅长苏，到底会用什么样的奇谋诡计，将庭生从掖幽庭中营救出来。当然，谢纯更感兴趣的，是那日在回廊之上，萧景琰问梅长苏的话。

堂堂江左盟的宗主，到底为什么会对这样的一个孩子如此关注？虽然谢纯觉得，梅长苏此人倒也算是温和有礼，想来定然是位温润君子，但她真的不认为江左盟的宗主会有闲情逸致去管这样的事情。如此说来，就定然有些情由。景琰哥哥如此保护庭生，是因为他是祁王哥哥的遗腹子，那么这位梅宗主呢？

难道他知道庭生的身份？

谢纯想到这儿，一双秀眉不禁轻轻蹙起，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喜悦还是不安。庭生的身份当然不能够被外人知晓，否则不仅是这孩子性命攸关，恐怕连景琰哥哥也会被牵扯进去。况且……连她对于庭生的身份都只不过是怀疑，并无确定的依据，这位刚刚入京不久的麒麟才子，又怎么会知道他的身份？可若是不是冲着庭生，那会是什么？

景琰哥哥？

谢纯的身子显然一僵，一个有些意外的想法冲入了少女的脑海之中。她不禁愣了一下，一时间竟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下意识的，她站起了身，想要赶往雪庐，去将自己这一番没有什么依据的推理找当事人证实。可只是下一刻，关于对庭生身份的隐瞒便阻止了她前行的脚步。她不能如此冒失。万一……万一这只不过是个巧合呢？她如此这般冒进，岂非害了景琰哥哥？

“小姐。”贴身侍女墨儿推开了她的房门，见谢纯正有些呆呆地坐在原地，不禁带着几分意外，开口问道，“小姐你这是想什么呢？”“啊？”谢纯微微一怔，抬起头来看着走入屋内的墨儿，微微蹙了蹙眉，轻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有什么事吗？”她徐徐舒了口气，将脑海中纷杂的思绪暂且抛在脑后，转头看向墨儿问道。

“夫人说明日陛下在宫中设宴，宴请此次武试胜出的十位优胜者，叫小姐一同去看看。”“嗯。我知道了。”谢纯轻轻点了点头，想到那日同萧景琰说过的话，心中不禁带着几分喜悦。她轻轻挥了挥手，示意墨儿更靠近一些，这才将声音压低了几分，开口问她道，“墨儿，景琰哥哥会去吗？”

“几位皇子都在宴席之列，靖王殿下自然是要去的。”墨儿自小伴着她长大，当然最是明白她的性格与心意，轻轻笑了笑，随即开口答道。“那样，最好。”谢纯微微笑了笑，眼眸中却已经掩饰不住欣然之意。墨儿看着自家小姐那欣喜的模样，不禁轻笑了一声，带着几分玩笑似的说道，“只要靖王殿下一回京，小姐的眼中便只剩下靖王殿下一个人了。从小您便是这样，这倒是一点都未曾改变。”

“景琰哥哥待我原是极好的，我当然同他亲近些。”谢纯闻言，脸上不禁有些发红，她轻轻笑了笑，将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垂了下去，轻声回应道。“小姐若是真的喜欢靖王殿下，为何不去求夫人，将您许配给他？靖王殿下府中并无王妃，小姐又是宁国侯与长公主的女儿，门第样貌都是鼎鼎的般配，墨儿不明白，为什么……”墨儿看着自家小姐那少女怀春一般的模样，心中忽然又带上了几分酸涩，她缓缓蹲下身来，到谢纯的膝前，徐徐抬起了头，开口道：

“如今二小姐都已经嫁做人妇，不日便将成为母亲，小姐您还是这般漂泊无依，也难免……外面的人有些闲话出来。小姐与靖王殿下虽然亲近，可却从来未曾越过雷池半步，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求个名正言顺呢？”

谢纯的脸色忽然沉了下来，那粉若桃花一般的面颊此刻竟似乎带了几分苍白。她轻轻地叹了口气，伸手拉起了蹲在面前的墨儿，让她在自己的床边坐了下来，这才徐徐开口，语音微扬，似乎带着几分反问语气：“是啊，为什么不求个名正言顺？”她轻轻笑了一声，一双桃花眼微微垂下，看不出究竟是喜悦还是悲伤。沉默了良久，谢纯方才缓缓转过头来，看着身边的墨儿，开口说道：

“墨儿，很多事情……你并不明白。景琰哥哥他……一直都很艰难。他之所以不想娶我，是因为他觉得……他自己的处境艰辛，不愿意将我，一起推入到这深渊之中。这一点他虽然从来都未曾言明，可我一直是明白的。我不想强迫他，但我必须要陪着他。哪怕他一辈子都不娶我，我也不能让他一个人承受这份孤独。”谢纯的手微微收紧，语音中却充满了十足的坚定。她目光流转，却并没有去看坐在一旁的墨儿，反而将目光落在了那佩戴日久的珍珠手钏之上。

能看得出来，手钏的佩戴已有了些时日。但显然它的主人尤为爱惜，这才让这手钏仍然光亮如新。

“小姐……”墨儿轻轻叹了口气，自家小姐的性格她当然是了解的，因此也知道劝解无用，只得不再多言。她只希望，总有一天，她家小姐与靖王殿下能够真正的苦尽甘来，也不算枉费这么多年，她在他身上的一片赤诚。

翌日，当谢纯陪着莅阳长公主一同入宫赴宴的时候，果然在庭中见到了萧景琰。他正身穿着一袭白色的衣袍，整个人看起来愈发显得神采奕奕。当然，如此这般宴会，自然是没有太多说话的机会，谢纯所能做的，也不过是在他走过她桌前的时候，向他微微点头，扬起一个明艳的微笑。而回答她的，是萧景琰那微微牵起的嘴角。

接下来，萧景睿与百里奇的那场比试，虽然让谢纯有些紧张，却也能料定结局的成败。萧景睿定然是不可能击败百里奇的。而百里奇所能做的，也不过是将他打败，想要伤到他，也不是那般容易的事情。可当梅长苏提出以三个稚子击败百里奇的时候，谢纯却不由得愣了一下。她当然很快就反应过来他究竟想要做什么，与此同时，些许不安的目光转向了萧景琰的方向。

虽然她对武学算不上十分精通，可这么多年，也得过卓家伯母、夏冬、霓凰以及蒙挚的不少指点，当然看得出来，百里奇的武功虽然也有破绽，可到底是十足十的硬功，以三个掖幽庭中的孩子来击败他，实在是有些天方夜谭了。她正带着几分疑惑的看向萧景琰，只见他的目光也同样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两道目光交汇之时，他似有似无的向她摇了摇头，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眼神。

谢纯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开口，毕竟……她心中当也存着一些侥幸。若是真的能通过三个稚子击败百里奇，首先能把庭生从掖幽庭中解救出来，其次，也能为霓凰姐姐解决这次比武招亲中出现的最大麻烦，如此这般一举两得的事情，她当然是乐见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