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31）

感觉事有不妙的范闲正要替阿渊请罪：“陛下——”

话刚出口就被阿渊拉住胳膊拦了话头。

“陛下这话说的好没道理，”阿渊眼神避也不避，“那按您这么说，不可用民间规矩在宫中行事，那我一个民间女子，又有什么必要去遵循宫中的规矩呢？”

阿渊话音一落侯公公就抖着身子跪下了，似乎是认定了陛下必然会因此生气，连声道“陛下息怒”，范闲也因侯公公的反应拱手，却依然站得笔直。

出乎意料的，庆帝并未生气，反而饶有兴趣地看着阿渊：“侯公公和范闲都担心朕生气，你倒是站得住。”

这话一出范闲松了口气，阿渊还是刚刚那副什么都不怕的模样：

“我是实话实说，陛下若因此生气，我虽没办法，却也会心中认为陛下不讲道理，况且陛下是庆国的皇帝，心胸宽广，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想来也不会同我一个小女子计较。”

“哈哈哈——”

庆帝突兀笑开来，“好好好，你一个小女子倒是挺会给朕戴高帽，若朕生气反倒是朕的不是了。”

阿渊理直气壮看他，清凌凌的大眼睛就一句话：难道不是吗？

庆帝没再看阿渊，反而转身走到正前方，朝后挥了挥手：“行了，都起来吧。”

“谢陛下。”

——这是侯公公说的，范闲听到庆帝的话之后立刻就把手放下了。

由此可见，范闲的“礼节”也还没学到家，只是却也比旁边的阿渊好了不知几个档次。

庆帝并未到上首端坐，而是在这殿中随意站着，有点儿闲话家常的意味。

“范闲，你可知朕为何要召你进宫？”

见庆帝如此举止，范闲跟阿渊两个人倒都有点儿不把自己当外人的意思，前者视线光明正大落在庆帝身上，后者则自顾自在这殿中逛了起来，唯有侯公公一个人心惊胆战地提了口气。

“有猜测，但不敢轻易下结论。”

“那你说说，你猜了些什么？”

“陛下召臣，想来是与牛栏街刺杀有关……”

毕竟发生在他身上的众所周知的大事也就这一件。

“太笼统，具体点儿。”

范闲见庆帝往放弓箭那边走，便跟在他身后一起走着，嘴上叭叭地交代：“想必陛下是想问我是不是知道了牛栏街刺杀背后的主使，以及我为何突然要打林珙。”

庆帝拿起一支箭，翻转着箭身仔细看着箭头：“你怎么确定朕就知道是你打了林珙？”

————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想来我打林珙的事儿是瞒不过陛下的。”

“那你的意思便是知道牛栏街刺杀一事是林珙策划的了？”

“当然，”范闲顺手拿起旁边的弓试了试，“我又不傻，况且程巨树就在我手中，这还能问不出来？”

“仔细想想，林珙想杀我，我却只是把他打一顿，我也是很善良了。”

庆帝这会儿瞥了范闲一眼，觉得这小子有些诡辩的才能在身上：“那你觉得林珙为何要杀你？”

“还能为何，我名声败坏，又同他妹妹有了婚约，他对我不满意呗。”

范闲的语气过于理直气壮，以至于庆帝都差点忽视了其中的真正意思。

“你是说，林珙对朕的赐婚不满？”

“不不不，陛下误会了，”范闲放下弓，脸上带着有些谄媚的笑，“我的意思是，林珙对我不满，觉得我辜负了他妹妹。”

“那你就不要辜负他妹妹，好好改改自己的行事作风。”

箭被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

范闲心中一惊：这是必定要他和相府林婉儿成亲的意思了？

不知如何回复的范闲刚拱了手，阿渊的声音就适时响起：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陛下要真是为了那位林小姐好，不如给她换一个更洁身自好的未婚夫。”

庆帝目光移向阿渊，发现这小姑娘是真不拿自己当外人，一会儿功夫已经走到书架那边，从桌上拿了本棋谱看着了。

好歹还懂一点儿规矩，没在位置上坐下——就俩位置，一个庆帝常坐的，一个召见臣子时臣子可能有机会坐的。

不管哪个，都不是阿渊一个普通女子能随便坐的。

大概是感觉到了庆帝的目光，她抬眼看过来，无辜的笑笑：

“我说的不对吗？”

“也是，毕竟那是我的想法，可能有失偏颇，不如陛下问问那位林小姐，愿不愿意嫁给范闲为妻，如何？”

这话说的有点儿把庆帝架起来的意思，范闲忍不住悄咪咪地朝阿渊竖了个大拇指。

照理说被人这么“逼迫”庆帝是该生气的，甚至暴怒也在情理之中，偏偏他神色淡淡，不见喜怒，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好说话的紧：

“你说的有些道理，那就让侯公公去林府请婉儿过来吧。”

范闲猛的抬头，眼底是掩饰不住的惊讶。

莫不是……退婚的事情，能成了？

这庆国陛下这么好说话？不可能吧？

范闲心中思量着，却不敢真的询问。

反倒是这位陛下叹气般说着：“婉儿过来还要些时间，你们都先坐吧。”

坐？

坐哪？

整个殿中就四个可以坐的地方，书架前的桌子两边有俩座位，放弓箭那边有一个座位，打铁那地方还有一张椅子。

肉眼可见，四个座位三个都是庆帝坐的。

范闲正寻思是不是该席地而坐呢，阿渊就冲他招手：

“范闲范闲，你快过来看看这本书！”

范闲下意识看了眼庆帝，却见他手里已然摸了把弓，拉着弦似乎在感受弓的韧度。

既然庆帝都没说什么，范闲也更不会说什么了，便应着“来了来了”向阿渊走去。

走近之后阿渊自然地拉着他的胳膊，然后两人一同坐在了书架那边的其中一个座位上——也就是那个臣子可能有机会坐的座位。

“你看这本书里这个志怪故事，像不像……”

阿渊指着某个故事同范闲说着，范闲下意识看过去，顺着她的话思考，完全忽略了自己坐在哪儿这件事。

庆帝倒是趁着两人都没注意他，凝眸朝两人望了一眼，见两人一点儿不怯场地靠坐在一起看书，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真是……小孩子心性。

作者是我五一快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