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又作无情计

　　春雨不知不觉间泼洒了半个时辰。湖面，磐石，树丫，房顶，凡是能被雨触碰的地方，都被婆娑摩擦出晶莹的珠水。山和地都被薄雾般的盖子笼罩，偶有惊鸟穿飞而出，振翅之余，飞溅了雨水作的弧线。

　　“已是四月天！”这是左卿辞近日最常絮叨的话。在他看来，夏初正适合清点开春以来的得失，即便是纷飞的残花败絮，也只得作偶抒情绪的点缀。

　　四月伊始，正阳宫迎来了第一批新徒弟。曼青行事认真又执拗，秉着要把徒弟们教好的信念，日夜投身在他们的修行训练中了。当然偶尔需要些两两对战的演示，曼青舍不得伤了这些小徒，便每每拉来司马琅垫背。司马琅苦不堪言，但又不好发作，便应了与左卿辞的“挚友信交”提议。二人对自家老婆的满肚子苦水都偷偷宣泄在信里。

　　下了早朝后，查申卫又以商讨不久后的官职调动为由跟陈休回府。以残党派的盘算，陈休虽曾委婉表示自己感念威宁侯的旧恩，但还不值得完全信任。对此，查申卫自然领命去测试他的决心。

　　陈休司百官考核重任，甚至可左右皇帝的决策。官职调动能否利用好尚书令这颗棋子，是残党保命甚至东山再起的关键一役。早在官职调动的风声初起时，他们便整理了一份威宁侯势力名单，除了明面上已与威宁侯交好的官员，更是囊括不少众人意想不到的“清廉之士”。小到地方县令，大到朝廷重臣，甚至一些手握兵权的征伐大将，都与威宁侯交涉颇深。残党虽是群龙无首，但盘根错节势力深厚。皇帝不敢轻举妄动，一是怕疯狗反扑，二也是担忧大肆抓捕会使得官员供给不足，朝廷政务瘫痪。

　　而这份名单，皇帝和左卿辞是不可能全部知道的。虽然皇帝私下调查甚多，左卿辞也借山水渡查清不少关系网，但一些根结处，他们还没涉及到。

　　只可惜，皇帝彼时力推的这位“清白”小官，搞不好也会成为残党的左膀右臂。

　　刚一进门，查申卫便向陈休委婉表明自己的目的，语罢，掏出一张写了三个名字的纸条，陈休一看，是与他当初平级的地方官。

　　“他们三人在任期间，做了不少利民的好事，陈兄可有耳闻？”

　　陈休听出了试探意味，笑言：“刘澹，兴修水利，为造良田；成坤达，重修县道，以达通衢；张梓，垦山采矿，致富地方。”

　　查申卫拍拍手：“那他们算是好官吗？”

　　“他们这些政策，还在施行中，尚未见绩效，于百姓来说，尚不能称好。”陈休眉头一皱，“若办的好，他们所举必然泽惠后世，若是做的差了，便是劳民伤财。”

　　“你可知道他们与威宁侯的关系？”

　　陈休摇摇头。

　　”以他们的能力，早应该与你我这般。现在还屈于地方，干些杂七杂八的小事，都是因为威宁侯当初让他们先多多历练造福地方。”查申卫把威宁侯早先赠予他的玉佩塞到陈休手里，继续说：“现在先者不在，如果我们真的想完成他的遗愿，不如把这三人叫来叙叙旧。”

　　陈休默然。

　　查申卫知道他心有忌惮，也知道威宁侯的落败原因是谋权篡位。如此大逆不道之行，稍有耳闻的人都会谨慎万分，更不用说刚担重任的陈休。

　　“先人遗愿暂且不论，陈兄可知圣上为何停止追查？”见陈休未回答，他附耳说：“因为此案所涉太广，且太多人难以定罪……其实如果我们团结起来，再废了这个皇帝也不是不可能。”

　　陈休一惊，吓得后退几步。

　　“陈兄虽然现在官途一路亨通，不怕到了最后，被圣上作走狗烹？毕竟，陈兄与我们的关系，不算浅薄了。”

　　陈休全听着查申卫讲着利弊，额头已然冒出冷汗。他嘴上开始动摇，脑子里刘成张三人的名字来回打转。

　　“若是这三人到了合适的官位，我保证，陈兄尚书令的位子可以坐得更牢固。”

　　送别查申卫，陈休松了口气。

　　雨还是连绵不停，水顺着屋檐，聚流到院子的最中间。湖面开始朦胧出水汽，软糯地钻进过客的衣袖。陈休顺着走廊，快步进入旁边的偏房。

　　山水屏风后坐着一位客人。陈休隔着屏风与他言语几句，那人微微一怔。

　　“就按查氏所说办吧。”屏风后的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