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深处

　　四月光景，最是宜人，既不会像开春那般寒冷，也不会如之后那般炎热。这段时间谋划些热闹喜事，自然最好不过。云落怀孕的日子，算下来也已经七八个月，若是再不成婚，以后怕是得拖着个捡喜糖的孩子拜堂。

　　左卿辞虽说这段时间忙于朝廷之事，而云落则耽于打理教中遗留的琐碎，但愈发明显的肚子时刻告诫他们：绝不可再拖。于是算了个良辰吉日，二人打算赶快把这婚成了。

　　请帖已经全部送出，方外谷也在老少的布置下焕然一新。随着时间水流嘀嗒作响，云落却因为要挺着大肚子结婚而越发觉得羞赧。“从没听说哪个女子肚子这样大了才成婚的。”由这种思虑影响，再加之临盆将至和教里事务，她的脾气也大了起来。所幸左卿辞是个郎中，能给云落开些安神静气的方子，暴烈的生活这才有了轻微的喘息。

　　“你我二人，算是娶了两位神仙娘娘。”他在信里这样与司马琅诉苦。好在云落和曼青不知道他俩背后的“勾当”，不然又免不了两场腥风血雨。

　　吉日已到，喜字又得以挂上方外谷的大门。

　　四方好友接踵而至，大家挤在并不宽敞的正厅，纷纷朝着鬼神医和左卿辞道喜。正厅的喜字格外鲜亮，烛光掩映，亦如当年那般热闹。

　　待司马琅一行到时，曼青抛下一句“恭喜”就跑去后屋找云落了，单留下司马琅一人跟左卿辞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过也好，这正方便了他们谈些朝中动向。

　　相比上次婚礼，这次显然气派得多。就论这宾客数量，已经比上次翻了一倍。山水渡正阳宫自不必说，云落现在执掌的通正教也带了厚礼，而由苏璇声望所吸引的名门教派，更是数不胜数。就连皇帝也在前几日偷偷给左卿辞送了些财物，并美名曰“不忍见穷郎中大婚太过寒酸，特赐薄礼稍作接济”。这一腹黑行径，郎中每每想起，都会气得牙齿发抖。可生气归生气，钱总是要用的。若非没有皇帝的这些接济，以他的财力，若不去偷卖点鬼神医收藏的字画，怕是连开一桌晚宴都难。

　　宾客又陆续到了些，左卿辞想着云落这些天的状态，总是放心不下。他让白陌帮忙接待着，自己则偷溜去后屋。婚房内收拾物件的还是上次婚礼的张婶，她见是左卿辞过来，也不再阻拦。因她知道，少谷主对云落姑娘的感情，是什么也不可能拦住的。

　　婚房布置得仍如当初。红色喜字，红色蜡烛，红色纱帐，红色被褥。一切好像都没变，一切却又全不一样——大概是人不一样了。彼时的姜儿还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长歌正跟着白陌接待来宾，而阿厌，还在跟心魔作最后的挣扎。现如今，他们却都不在了。与故人相关的物件一旦摆放出来，就最容易让人伤怀。所以没人敢去提，过去的一起都被他们悄悄放进心里。

　　虽说左卿辞穿过不少次婚服，但曼青还是头次见。眼前的少年郎被大红的礼服衬得神采奕奕，倒更有朝气模样了。曼青这才意识到，左卿辞也不过二十出头，全然青春的年纪。或许是因为平日多穿白衣，又体弱多病，加之作派老练，才会让他显露了一种过于老成的气质。“红色很衬你。”曼青笑了笑，转身也离开房间。

　　距仪式开始还有半个时辰，左卿辞本来平静的心突然紧张起来。一想到上次婚礼的兵戈相向，他心里总会有些忌惮。

　　“你怎么过来了？”云落拉住他的手，让他坐在自己旁边。

　　“新郎看新娘，天经地义！”他又说着跟以前一样的话。

　　云落靠在他肩头，安静地闭上眼。

　　“云落，这次确定要嫁给我了，对吗？”他小心翼翼地问她。

　　“当然。非你不嫁。”云落把手指穿进他指缝中，二人十指相扣，像是把同心锁，“孩子都有了，你还怕什么？”

　　“绝对不能反悔了！”他试探性地提醒着。

　　云落睁开眼，望着这仅有咫尺距离的脸，心中有些难言说的伤感。左卿辞的眉头是微蹙的，眼睛里也有那么多不安，与去年婚礼时的云淡风轻相比，他表现得那样谨慎。云落知道自己当年的冲动给他带来了多么大的痛苦，而这次婚礼，她需要填补他的伤痛。

　　“苏云落早就嫁给左卿辞了，祖父带我走的前一晚，我们就是夫妻了。”云落抱住他，用手轻抚他的后背。“那日天地为证，长辈为证。左卿辞和苏云落，再不会分开了。”

　　“云落……”他抱着她，再也说不出什么别的话。把他的心偷走十年的小飞贼，终于不会离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