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猪（六）

库特不明白野猪为什么会不合时宜地出现在那时。他想，奈布•萨贝达应该也不明白。

奈布的警告声含着浓浓的警惕与危险，就像一把锃亮的钢刀突然因对手的力量过强而震颤一样：这种声音他只在战场上听见过。

“大家，当心！”

那是多久以前啊，在硝烟弥漫的战场，血花与烟雾就在身旁弥散。那是昏天暗地的囚笼，死者解脱，幸存者，为下一场战争准备。

那是最不见天日的时候，也是最危险的时候，在奈布喊了那句话后，敌人的炮弹开始轰炸，前一夜自己冒险故事中巨龙来袭时的天空昏黑、哀嚎阵阵，于是下一秒他被奈布拖拽着趴下，体会到勇士暂时躲避攻击，接触坚硬地面的感受，只不过他心里没那么豪情壮志。

而后，印象最清晰的一幕来了：奈布趴在土丘上，举枪、瞄准、发射。

这次，没有硝烟的战场，却有子弹贯穿了肚子的疼痛。

等到他终于意识到不对时，已经太晚了。看着黑压压的庞然大物扑面而来，他仓皇往旁边躲，却被顶了出去。 肺里的空气全被挤出，撕心裂肺的疼痛割据着皮肤，他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就这么痛苦地死去，然后奈布赶过来，发现他左手鲜血淋漓：在生死攸关的瞬间，他妄图用手臂抵挡住野猪的攻击，好在保护了柔软的内脏，可肚子还是分外疼痛。

奈布让他平躺。

“还好吗？”他问。

库特只顾大口喘气。等到稍微缓过劲儿后，他终于明白哪里有点不对劲了：刚刚奈布明明有机会杀死穆罗的，却因为照顾自己错失良机。

“我没事，快追！”库特咬着牙说，蓬乱的头发被汗水洗得表面光亮。奈布明显迟疑一下，用没有任何感情的声线说：“我得先确定你的伤势，免得一天内出两条人命。”

可库特反倒像着了魔一般，穆罗的命是条导火索，引燃了他埋藏已久的疯狂。库特给自己的胳膊勒上布条，前方是不归林的方向，渺渺茫茫；后方是来时路，回去就意味着他和奈布的合作解约。

不知怎么，到了这种地步，他反倒想拼一把，看看是否有水到渠成的收获：有时上帝造化弄人，总是让人们命运的轨道偏移一阵，然后再亲自拨正。埋伏了这么久，谋划了这么久，若是让穆罗活着回到住处，他们二人将如何自处？

穆罗，你非死不可。

因为我……我们还要在庄园活着，所以不能让你——我们的猎物，揭发我们的“罪行”。

奈布跑在最前面，他尽全力跟在后面。穆罗刚刚被吓到手足无措，手脚发软的他应该跑不了多远。

他极目远眺，望着郁郁葱葱的树林，不知不能靠近的它里面埋葬了多少秘密。

而等到他们终于靠近了的时候，他明白奈布为什么站住了，也明白为何这片林子没能吸引和自己一样好奇心旺盛的冒险者们——那些精力充沛的人们可能进去了，就没再出来。

在林子最前面，林中小道开始的地方，矗立着铁塔般的身影。那可怖的鹿脑毫无光泽的眼睛冷冷盯着他们，脸颊上横着一道伤疤。身上衣服补丁无数，兽皮的披肩应该是自制的，边缘有些粗糙。这家伙、这鹿人、这怪物手中握着沾血的锁链，旁边的地上是一摊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