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觅儿？”

约摸是没想到我在此处，小鱼仙倌明显怔了怔，又即刻低眉垂目，牵着我的手便走。

“我们走吧。”

辩赢了废天后，小鱼仙倌为何还不大开心？

啊，也对！论谁刚刚吵完架都该是心绪欠佳，且此番我不告而入，唐突了些…他没有生我的气吧？

我惴惴地想着，却见小鱼仙倌心事重重，面上也是难得地寡淡空白，于是愈加心虚，便由着他牵着走了许久。

就这般默默无言地溜达了一路，直至夜色漆漆，明月挂天，恍然再看，原是璇玑宫前的暗林。

约摸才发现是牵了个人，小鱼仙倌倏地停步，蓦然回首，恰时潭水跌了颗星，添了几分光亮。

“觅儿？”

他松了我，暗捏着手退了半步，有些不好意思：“方才是我的疏忽，可是累了？”

“是有些累了。”

我诚恳点头，抱着那白得发亮的袖，引着他坐了下来。

“仙生漫漫，去日苦多，”掏出这些时日自洛湘府刨来的桂酿，我斟了满满两杯，大方地推给小鱼仙倌一杯：“何以解忧？唯有桂酿。”

“小鱼仙倌既忧虑得很，便也饮上些，就权当…嗯，解忧之药了。”

……

夜风熏熏，这解忧之药甚奇，杯酒入腹，我一向怕鬼的习性也跟着烟消云散，心情松快不少，遂开始端详起眼前的白衣少年来。

少年踯躅片刻，浅饮了小口，苍白的颊很快晕了层粉，潭目波澜，竟泛起了水光。

“觅儿，我报了仇。”

他舒了口气，是轻松也是沉重：“可，娘亲他们…再也回不来了。”

“以后，该如何是好呢。”

少年的眼里升起迷雾，我从未见过这般茫然不定的他，就像迷路的月，漂泊无依地寻不到根：“我好像走到了，又好像走错了。”

“我终于胜了他。”

他攥紧了杯，又骤然松开，酒液不慎泼在了雪绡上，纤薄得几近灵蝶翅翼。

我抬头望了眼高天的月，一如既往地柔亮干净，再细看，其实也有几处阴暗。

“他”是谁，已然很明了了。

“从小，他便是明亮耀眼的天之骄子，而我，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不得不屈伏在他的阴影之下，数千年如一日地做着他的陪衬。”

我这种稀里糊涂做了四千年果子的还好说，怎么小鱼仙倌月一样的男子，竟也这般气馁？

“是我不够优秀吗？”

许是醉了，他定定然瞧向我，又不像是看我。

“只是我没得选。从来都是你们给我，但从来都没有问过我想不想要。”

“我不要！”一滴泪划下，那红目的温润褪去，怎么看都有些倔傲之气：“我不要你们这些虚伪的赏赐和怜悯，更不会要你们的嗟来之食！”

“我所要的，自然，自然是我亲手得来，谁，谁也抢不走，谁也抢不走我的…”

什么？

“嘭”地一声，我方自那忿忿的控诉中理出思绪，却见少年已然玉山倾倒，不省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