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溺-3

用黑瞎子的话来说，张家人都是不会痛的。他曾经亲眼看到张起灵为了进一个比缩骨后还要小一圈的盗洞断了自己的手臂，连眼都没眨一下；还有那时候被毒气困在张家古楼，为了保命放血放到十个手指头都瘪了下去。很多年前他们进过一个卡在峡谷之间的肥斗，一起下去的那群人见财眼开不顾张起灵的劝阻触动了机关，等反应过来后什么都晚了，黑瞎子用一只手卡在悬崖的石缝中另一只手去拉张起灵的时候早就不知道他掉到了哪里，当时那种情况危急只能自保，爬上了平地后他就看到张起灵从陡峭的悬崖底下爬了上来，连黑瞎子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只看见那条左腿的小腿骨骨折处穿透了肉，断截面上还往外流着骨髓。这种事还有很多，每次黑瞎子不由得心生敬佩，再感叹出那句“张家人都他娘的是怪物”。

“哑巴。”坐上了回杭州的大巴，张起灵正看着窗外发呆，黑瞎子把头侧过去笑着喊了他一声：“你真的要去杭州吗？你得想好，我靠着按摩摊可养不起你。”

那人好像什么都没听见，黑瞎子掏出手机划拉了两下，就听话筒那边传来一个极其邪魅的声音：“你放在解家的东西如果还想要的话，就给我滚回来。”

张起灵眼皮跳动了一下，坐直身子把头微微倾到黑瞎子这边，但是目光还是盯着窗外。

叹了口气，黑瞎子退出微信界面回了电话过去：“花儿爷看来伤的不重，这种时候还有精力对我这个盲人发狠。”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只见黑瞎子挂了电话后脸色不太明朗，破天荒的张起灵问了他一句“怎么了”。

“没什么，花儿爷想我了喊我回去。”黑瞎子的脸突然靠近张起灵，几乎快贴到了他的侧脸上，鼻息呼出的热气染得那清冷的耳廓上泛起了一片粉红的愠色：“哑巴你该不会是舍不得我吧？”

陷入了沉默，黑瞎子倒也不觉得尴尬，笑着坐直身子，仿佛刚刚轻浮的人不是他一样。

“你回吴山居找你的小三爷，我回北京城继续寄人篱下，哎，我们可真是一对苦命鸳鸯。”那语气阴阳怪气的，换个人听到都会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相处久了，黑瞎子也能从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点情绪，他能感觉到张起灵无意间流露出的失落，心里不由得暗喜，嘴角勾了起来，还准备进一步调戏调戏这个故作清高的哑巴。

“！”突然大巴猛地刹车，顿时传来司机的叫骂声和车厢里乘客的喧哗。他们坐在最后一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黑瞎子站起身穿过怨声载道的人群这才发现前面斜插着两辆黑色越野，明显就是找茬来的。此时后面又驶过来四辆越野给大巴堵了个水泄不通。中间一辆越野上下来一个人对上了黑瞎子的视线，那人笑着对他挥了挥手，黑瞎子暗骂一声，司机识相的打开车门给他放了下去。

见黑瞎子下车，西装革履的那人往前走了一步，六辆越野上陆陆续续下来了二十来人给他围了起来。

“黑爷，你现在明明已经彻底瞎了，不用再装了。”那头子挑了挑眉，轻蔑的玩弄着大拇指上的戒指，道：“这一路上都是你的仇家，就算你能屈膝求我放你过去，到了后面你还是死路一条，还不如说几句好话，我这些弟兄下手痛快些。”

黑瞎子心里已然明了，去雷城的路上他一直被人盯着一举一动，准是那时候眼疾发作被人惦记上了，想趁着自己完全瞎了后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就凭你们几个？我瞎了也能一只手放倒你们一片。”黑瞎子笑了笑，抱着膀子走到那人面前，道：“先把无关的人放过去吧，车上那么多人愁着呢，万一有人报了警，诸位都有人命在身，谁也不好办。”

带头的人听着有道理，使了个眼色几个小弟赶紧蹿上驾驶位挪车。这时只听大巴车年久失修的车门又打开了，上面下来了一个人，黑瞎子回过头去见到连帽衫后立马收起了笑容，有些严肃的问道：“你下来干嘛？赶紧回去，这不是你的圈子，你只要插手以后就脱不掉了。”

“没钱。”

张起灵双手插兜示意那里干干净净，黑瞎子要被他气得背过气去了，从夹克兜里掏出钱包作势就要给他拿钱，就听为首那个西装男拍着手走了过来。

“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哑巴张吗？解雨臣怎么把你们两个放一起了，哦对，他自己都快死了哪还有时间管你们？”

黑瞎子不怒反笑，心想着这家伙是得有多蠢，找的情报没一个可靠的。这时候大巴车已经在司机惊恐的驾驶下逃离了纷争，黑瞎子叹口气收起钱包拍了拍张起灵的肩膀，道：“我们还真是一对苦命鸳鸯。”

“你身上有伤，躲着点。”黑瞎子贴在张起灵耳边低声咬耳朵，那动作极其暧昧。说罢大声笑道：“这些臭鱼烂虾不劳烦张爷出手，我一个瞎子足够对付他们了，您往后靠靠别脏了眼。”

“这个地步你还口出狂言，我倒要看看你的眼睛瞎了还能不能躲过我这些兄弟手里的刀。”那人气急败坏，做了个手势顿时二十多人扛着家伙事儿朝他们两个人冲了过来。

黑瞎子闪身避开砍刀一脚踹在那人肚子上，脚力极大，那人一下飞出去三四米。从腰间拔出黑金短刀，反手放倒了好几个人。黑瞎子不善跟人周旋，他下手一般就是稳准狠，不然早些年也不会在道上被下了追杀令，落得个一出门就被几百号人围追堵截的下场。

“操！老大！他装瞎的！”有一个有点本事的打手一眼发现了不对，就算黑瞎子再有能耐也不能光靠听觉躲过攻击的同时还能反击。

“不可能，堂口伙计跟了他一路，消息怎么会是假的？”

领头的一时间也分不出个真假，只听黑瞎子撂倒了所有人后，边擦拭着那把黑金短刀上的血渍，边笑道：“谁告诉你我去的时候瞎就一定要瞎着回来？”

“你、你眼病好了？”为首的哆哆嗦嗦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估计是在通风报信，说了两句就摆手示意带来的打手赶紧上车撤退。

黑瞎子望着一溜烟消失的车尾灯，收起笑容冷了下来。他扯过臂膀处的皮衣的破口咬了咬牙，这件衣服可是被哑巴穿过的，这群鼠蚁竟然没轻没重的给弄破了。

察觉到张起灵走了过来，黑瞎子瞬间变脸，谄媚的笑着问道：“没吓到你吧？啧啧，下手狠了点，一时没收住。”

“他们是什么人？”

“道上的人，也就是利益那点事儿。早年花儿爷招惹的，我只负责动手，别的一概不管。”黑瞎子捡起背包，声音淡了下来：“他们不会善罢甘休，虽然刚才你没出手，但估计按着这帮人的德行你也被他们记上了。不过你也不会在意，我只和你说一点，这群人擅长玩儿阴的，我得和你一起回杭州，他们真耍起手段来你应付不住。”

费了好多口舌，终于拦到了一辆愿意把他们捎到杭州的车。司机很健谈，听口音是东北那片过来做小生意的。黑瞎子捅了捅张起灵的胳膊，打趣道：“你老乡。”

“这位小哥儿是东北哪儿的？”司机听闻遇到了老乡，热情更高涨了起来，透过后视镜注意到从上车就没说过话的张起灵，问道。

没人回应，黑瞎子接过话：“长白山的，那边太冷了，小时候嗓子冻坏了，说不了话。”

司机尴尬的笑了两声，琢磨着戳到人痛处了，乖乖闭上了嘴，一路上没再拉着黑瞎子说个没完。